公元2000年的时候,还没有人谈论唐朝诗人崔国辅的“路绕定山转,塘连范浦横”,这句转塘地名来由的唐诗,是可以跟“西溪且留下”这一类地名媲美的。这一年杭州绕城高速还没有开通,一年之后美院象山校区就开始破土动工,第二年就迎来了第一届学生,这些学生当时到转塘的第一个感觉是:会不会是被骗了? 如果换一种表述,这些美院的新生与其说是走进了乡村风景画,还不如说是走进了打着一块补丁的转塘,后来这种补丁越来越多,包括那条著名的“垃圾街”的诞生和消亡。那种消亡,在多少年之后还将被人谈论,而最近一次的谈论,是在2025年的1月5日,因为这一天“塘人街市”正式开张了,其实因为转塘地名来自唐诗,所以要叫“唐人街市”也是可以的。在2024年的12月,我曾沿着象山路31号BAC外围挡板绕了一圈,陪同的人告诉我,这条艺术街区将惊艳亮相,现在终于看到连“黑悟空”也在“塘人街市”上亮相了,但我还是有些怀念“垃圾街”。 公元2000年的时候,整个转塘只有三个人写诗。这三个人一个叫楼森华,学美术的,来自富阳;一个是已故的古寒松,读船舶学校的,来自安徽;还有一个叫孙昌建,那就是我,是转塘的原住民。 如果从2000年再往前溯二十五年,那就是1975年,那一年的钱塘江肯定比现在要开阔,当时叫转塘公社的范围内有三个人会拉手风琴,一个在四四五厂,一个在上泗中学做老师,还有一个在转塘小学做老师。如果还有第三个半,那半个也就是我,那时我已学会右手的键盘,但左手的贝司还配不好,即会旋律但不会和声。 十年之后的1985年,这位转塘小学的老师打电话给我,问我学校有没有钢琴要修?当时我已经在钱塘江边的袁浦中学教课,我当时的回答是:报告老师,钢琴没有,风琴有一架,弹上去“卟卟卟”的,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是的,这位小学老师是当年借我手风琴的老师,他当时已经开展业余创收了,修风琴修钢琴就是他的一技之长。不过我对这位老师的记忆还可以追溯到更早,当年转塘里街上有一个水泥舞台,舞台上演过《沙家浜》,这位老师扮演郭建光。他平时戴近视眼镜,但郭指导员是不戴眼镜的,出场时他几个虎跳一打,本该一个亮相的,结果是一个踉跄,直接打到台下的观众身上了。 大概又过了五六年,杭州师范学院音乐系毕业的一位女生分到了袁浦中学,她可能来上了不到一个月的班就走人了,我听她弹过一次钢琴,当时学校里已经有钢琴了,她弹起来有点地动山摇的味道,就像当年在上泗中学上学时,听到边上石龙山放石炮似的。那时从凌家桥到双流、从双流到中村,整日炮声隆隆的,大约只有过年炮声才停息,这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小冰岛”的景象。 再过了若干年,我在央视的晚会上看到了这位前同事,她是晚会上压轴的女高音,其身份是东方歌舞团独唱演员,唱的是《今夜无人入眠》。又过了一些年,这位花腔女高音来到转塘中村的浙江音乐学院当了老师,而且听说已经好几年了。 以上所述,大约都是转塘的艺术前史,是掼蛋和喝酒时的一点点谈资,包括我的那位小学老师,十年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转塘的排舞很有名,问我可不可以去写一写,而我当时关心的是转塘的诗歌。 转塘的诗歌,终于在美院的老师和学生那里开花结果,正如当年美院出了李金发和艾青一样。几年前,我来转塘看楼森华老师的一个画展《我在转塘转诗》。楼老师画了世纪之交前后的转塘,配上了一些他的诗,其中在《写给海德格尔》的诗中有这么几句—— 不要叫我美丽 我在转塘转诗 做大地歌唱的儿子 在暗夜 在转塘这样的未来世界 …… “未来世界”作为一个旅游项目,在转塘已经消失多年,但是这个名字赋予转塘的,是一种艺术的想象和加持。2025年,我是一定要写上一笔的,几个月前的秋天,一位住在转塘的朋友印制了她的第一本中短篇小说集,从设计到排版到印刷,皆是亲力亲为,特别是那个深蓝色的封面,让我看到了转塘的大海。是的,转塘的塘,是江塘的塘,海塘的塘,不是池塘的塘。这可以说是一本关于转塘的元小说,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够在“塘人街市”上买到它,就像买到一本《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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