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说:你学会烧菜,就可以独立生活了。于是,小学五年级的暑假,他直接让我上手做饭了,也没示范操作,会吃就会做嘛。 中国孩子学会做的第一个菜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番茄炒蛋,大江南北,各村有各村的高招儿,出国社交全靠这一道菜了。 主要有两大派别。一派是番茄和鸡蛋如同楚河汉界,不管先炒鸡蛋或者先炒番茄都是盛出备用,分得清清爽爽,盘中几乎不见汁水,有些人喜欢利利落落地撒一把绿色的葱花;另一个版本是先和意大利人炒番茄酱似的,把番茄炒得一团烂糊,加盐加糖加番茄沙司,然后再放入鸡蛋液,如同天地之初,一片混沌。另外,还有鸡蛋液里是否加盐、是否加料酒、是否静置半小时等无数细节。作为祖籍上虞的小孩姐,我则是两派轮流使用,配饭用前者,吃面条用后者,鸡蛋液里加少许盐和绍兴黄酒。 第一次吃到北方人所说的西红柿打卤面,是在文一街财经学院门口的小店里。那段时间,我在准备会计职称考试,财经学院是最佳选择,离家和单位都比较近,师资又强。下班之后,直接骑脚踏车到财经学院,在校门口的小店里吃碗刀削面当作晚饭。小店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老板娘是西北人,中等身材,白净的皮肤,穿戴利索,待人和气。削面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伙计,一直站在冒烟的大开水锅前不停地削面,半圆形的刀下飞舞着劲道的面条儿。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家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比肉丁炸酱要贵。按照南方人的思路,有肉的菜肯定比没肉的贵,所以这种定价方式有点奇怪。我吃了一次西红柿打卤面,觉得味道特别清爽鲜美,用的也就是菜场里普通的番茄和鸡蛋,并不是什么有机农场的出品。好奇地问老板娘:为什么番茄炒蛋要比炸酱的贵呢?她笑眯眯地答道:你是不是觉得西红柿鸡蛋的特别好吃?那是因为里面加了一点高汤!所以比炸酱面贵。 这真是遇到扫地僧了。她做的西红柿打卤面,鸡蛋和番茄是分开的,番茄去皮,面条爽滑,娟秀细致,并没有油腻厚重的肉味儿,只有鲜味。和老板娘清秀的面貌一样。有好多西北人长得比江南女儿还要白净细腻,而从古老深沉的黄土地文化里长出来的面条有惊人的讲究。我至今也没研究出来这西红柿打卤面里的高汤是怎么弄出来的。反正培训班里的学员渐渐都发现了小店里这道隐秘的美食,果断放弃了炸酱面、牛肉面等听起来更高级的出品,“独沽一味”地吃起了西红柿打卤面。 那还是一个线下读书的年代,财经学院里卧虎藏龙,每次上课大家都抢着坐在前几排。有一个教经济法的年轻女教师最有意思,身材高挑,扎马尾辫,行动言语有梁红玉的风采。她对自己教的内容十分自信,一二三四五,把重点整得明明白白。经济法考试的难点不在于记忆,而是答题的思路,这是有规范和技巧的。这位老师教我们如何在已经忘记知识点的情况下,冷静下来,从卷子上抄那么几句,也能得分。那次我居然考出90多分的好成绩。她教的这个技巧,在工作中也十分管用。开会的时候,猛然间被领导拎出来发言,如何先稳住阵脚,再慢慢讲下去也是同样的道理。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和老板娘的高汤一样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