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鸟物语 | 余毛毛(安徽人,散文作家) 凌晨4:10,我安然地坐在书桌前,面对着电脑,等待着乌鸫的第一声鸣叫,并想用文字记录下它。 “啾—啾—啾”,它的声音如期而至。一长串如少年般清朗的声音过去后,又是一声悠长的呼哨,仿佛一位清湛的中年发出的声音;接着是一通细碎娇气的抱怨,像是一位被吵醒的小女孩;接着又是一阵“卡—卡—卡”,似乎是一位老者的指责;接着又是一阵带颤音的如水从岩壁上跌进水潭的声音,像是一位青年在吟唱忧伤的爱情歌谣;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大喊,放在早晨这样的环境里,它让我想起母亲在我儿时叫我起床的声音;接着又是一串“唧—唧—唧”,柔嫩如草尖上的露珠那样的声音,让人想起婴儿急着想喝奶时可爱而又烦躁的模样。 这些声音你可以把它当作很多鸟儿发出的声音,也可以把它当作一只鸟发出的声音。是的,一只鸟。乌鸫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百舌,能叫出很多种繁复的声音,是它的特征。 乌鸫是我们这个城市最多的留鸟,全国也是广泛分布,几乎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听到它的声音。马路上、公园里、小区里、单位里、荒地上、江滩边、树林里……资料上说它性机警、害怕人,而我长期观察认为,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乌鸫的性格非常憨厚,根本就不怕人,你走到它身边几步远的时候,它才懒洋洋地飞起,也只不过飞到几步之遥的地方。乌鸫的身形并不特别好看,没有喜鹊的俊朗,也没有白鹡鸰的秀美,它的两腿很短,身体有点扁平,脖子短而粗壮。它的美不表现在身材上,而是表现在声音上,它不靠颜值吃饭,而是靠才华。乌鸫全身漆黑,只有喙是黄色的。有些人搞不清它与乌鸦和八哥的区别,最明显的区别在于乌鸦全身都是黑的,身形比它更野蛮;八哥头上的一撮毛是炸开的,而乌鸫的羽毛光滑柔顺。 乌鸫真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一种恩赐,一年四季,除了在冬天稍有些沉闷外,其他的每一个早晨,它们总是用以清澈为底色的、而又花样百出的声音慢慢地叫出光线,叫出云彩,叫出太阳,叫出天地间的明朗。 它们是凌晨世界的主角,它们的风头盖过其他的鸟儿。喜鹊时不时以它粗暴的声音提出抗议,乌鸦时不时也呱呱地表达它们的不满,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它们缺乏乌鸫的天赋和才能,它一只的声音能代表全体声音,全体的声音又浑然为一只的声音;它自己就是一支乐队,而一个乐队又有统一的灵魂。论歌唱,它们是鸟界的巅峰,没有什么鸟儿能叫出它这么繁复、清亮的声音了。让它来叫亮世界,叫醒生活,仿佛是造物主赋予它们的使命。无论生活让我们多么疲惫不堪,多么灰头土脸,但在凌晨,在它们的声音里,我们是清新的,有力的。我喜欢乌鸫,沉浸在它们的声音里,就像在一面清澈的湖水里畅游,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