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欢颜 | 晓芳（植物爱好者，文职人员）

初识棣棠是源于误会，郭沫若有部话剧叫《棠棣之花》，华丽丽的名字很好记，我以为棣棠和棠棣是同一回事。后来弄明白话剧名出自《诗经·小雅》，棣棠和棠棣虽然只是字的次序换了下，但它俩可差别远了，两个就不是同一种植物。

棠棣到底是现代的哪种植物至少有三种说法，大多数观点认为是蔷薇科李属的郁李。而棣棠则是现在公园里经常能见到的蔷薇科棣棠花属的落叶灌木，花开得像个金灿灿的黄色小圆球，花瓣层层叠叠，是重瓣的品种，形态繁复但没有花香，花期长，几乎可以从春季一直开到秋季。《中国植物志》上棣棠的词条指的是单瓣的，一轮五片花瓣而已，简洁但不失风雅。其实单瓣的棣棠花是正品，重瓣是它的变型。

清人汪灏编撰的《广群芳谱》中这样描述棣棠：“花若金黄，一叶一蕊，生甚延蔓，春深与蔷薇同开，可助一色，有单叶者，名金盌，性喜水。”金盌即金碗，想来是因为棣棠五片黄灿灿的花瓣合围，像一只金碗。棣棠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它这纯粹的明黄色，诗人高士谈甚至认为可以跟皇家才能用的黄色媲美，说它是“十分深似御袍黄”。当然，皇帝也爱棣棠花，那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的艺术家皇帝宋徽宗，用他自创的著名的瘦金体留下过一首《棣棠花》：“众芳红紫遍楹隅，惟此开时色迥殊。却似籝金千万点，乱来碧玉簳头铺。”历朝历代也有不少诗人曾吟咏过棣棠。

较之古人，时下国人对棣棠就没那么追捧了，在园林绿化中，它也不是普遍使用的种类。而在日本，棣棠一直是深受喜爱的一种植物。日本人把棣棠花叫作山吹花，把重瓣棣棠花叫作八重山吹，多么富有诗意和创意的名字，仿佛眼前下着一场山风吹落的花瓣雨。棣棠生长在山里，它枝干纤细，圆弧状向外伸垂，风来，摇曳多姿，仿若山在振动。因而《万叶集》把棣棠花称作“山振”，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山吹”，成为俳句中表示春天的季语。

据说在《万叶集》中，写山吹的俳句有17首之多，最著名的莫过于松尾芭蕉写的“棣棠落花簌簌，可是激湍漉漉？”（林林译）有点年纪的人都听过日本民间歌曲《北国之春》，里面有句歌词“棣棠丛丛，朝雾蒙蒙，水车小屋静”，可见棣棠花在日本还是栽种得相当普遍的。有些地方动辄就是上千株，花开时节，艳黄色铺满庭院参道，那份壮美难以想象。棣棠开在晚春，因而在日本有“春天始于梅花，而终于山吹”的说法。

日本女作家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记过一则故事，在她因世间扰扰离宫家居时，定子皇后派人送来一封信，信纸里包了一片山吹花瓣，皇后亲笔写着“未言心思念”（林文月译本），令清少纳言感动得落泪。其他像《源氏物语》《徒然草》这些日本文学名著中也不乏对棣棠的描述。《日本传统色彩名录》里头收录有山吹色，指的就是棣棠花的黄色，这种美好的颜色从平安时代开始就一直被使用，常常用在和服、屏风、折扇和漆器上。可见日本人对棣棠那份喜爱是真真切切的。

清代陈淏子在《花镜》里说：“棣棠花藤本丛生，叶如荼蘼，多尖而小，边如锯齿。三月开花金黄色，圆若小球，一叶一蕊，但繁而不香。其枝比蔷薇更弱，必延蔓屏树间，与蔷薇同架，可助一色。春分剪嫩枝，扦于肥地即活。”这段文字详尽而准确地描述了棣棠花，而且点出了重瓣棣棠花栽培的方法是扦插。前些日子，小区绿化带里多了一些插地的枝条，最近存活了的都陆续长出叶子，这些辨识度极高的叶片，让我确定它正是棣棠无疑，以后，在小区里便能赏看，也是乐事一桩。

杭州城里，成片的棣棠我只在乌龟潭三台云水附近看到过，星星点点明亮的黄在春天翠绿的映衬下，十分耀眼，而且难得的是单瓣。重瓣的棣棠花在各处的绿化带里能看到一些，多半是为了色彩搭配点缀着种的，片植成气势的基本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