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夏时 ——用一本书纪念一位乡贤的百年诞辰 《来新夏书信集》 来新夏 著 王振良 编 浙江古籍出版社 2023年5月 《来新夏书信集》是当代学者来新夏晚年近500通信札的一次珍贵集合。其中既有关于历史学、方志学、文献学的学术探讨,也有关于著述策划、编校与出版的深度交流;既有与报刊编辑的文稿沟通,也有与民间读书人的往来书谊。 字里行间,是先生学术生涯和人生轨迹的点滴记录,也是其淑世情怀与润身本色的真实流露。 故土情与书缘 不知是谁的巧思,李煜词中“落花流水春去也”的名句,在南开大学某年的新年联欢晚会上竟成了一则灯谜,而谜底正是南开已故的资深教授,当代著名历史学家、文献学家、方志学家来新夏。 在来先生的一生中,萧山与天津构成了他最重要的两处地标。1923年,他出生于浙江萧山。1942年考入辅仁大学历史系,师从陈垣、余嘉锡、启功等前辈学者。1949年被选送至华北大学,成为范文澜先生的研究生,主攻中国近代史。1951年奉调至南开大学历史系,此后亲手创办南开大学图书馆系,历任校图书馆馆长、校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教育部地方文献研究室主任。 尽管来先生在南开大学度过了人生的大半光阴,但之于故土,他却始终未敢忘怀。他晚年曾致函萧山区政府,那种“虽年登耄耋,而壮心犹在,设家乡有所驱策,定当不遗余力,供其所能”的情感跃然纸上。如今,萧山区图书馆以及来新夏方志馆所收藏的数千册图书、数百样物件以及著述手稿,几乎无一例外出自他的捐赠。2014年,来先生因病离世,亦长眠于故乡。 我和先生不曾有一面之缘,但正是他的这份故土之情,联系了彼此。犹记得2007年夏,我去新建成的萧山区图书馆参观,其中,来新夏著述专藏馆深深吸引了我的目光,来新夏的名字也第一次映入了我的脑海。后来,因为研习文献学的缘故,来新夏《古典目录学》作为众多参考书目中的一种,被我从学校图书馆借出,这又成了我第一次细心阅读先生文字的开始…… 很多年后的一天,当我和《来新夏书信集》的选题不期而遇,或许正是昔日的点滴积聚心头,竟有一种莫名的激动。相见是缘,但能够担任书稿的责任编辑,能够在一个特殊的时间用一本书纪念一位乡贤前辈,对我来说,其实亦是缘。 “愿意和更大的 学术范围、和社会交往” 作为一名资深学者,来先生书信集中所呈现出的他晚年“朋友圈”的面貌,自然有学者间的学术往来,比如和他的前辈上海图书馆的顾廷龙、国家博物馆的傅振伦、中科院的荣孟源,以及他的晚辈山东大学的杜泽逊、浙江大学的朱则杰、美国国会图书馆的居蜜等等。但这些内容只是整本书信集的一部分而已,在我看来,他和民间读书人之间的往来书谊,才闪耀着最不一般的光。 编校书稿的过程中,偶然读到来先生于2006年所作的一篇序文,其中写道:“近几年读书风气渐盛,有些城市已经形成以中年读书人为核心的读书人群体,即以我接触到的来说,就有不少,如南京以徐雁、董宁文、薛冰等人为主力,以《开卷》为阵地的一群读书人;如北京的谭宗远与《芳草地》,山东泰安的阿滢与《泰山周刊》,河南濮阳的王金魁与《书简》以及久闻其名而未获一面者,为数尤多。”我分明感受到这段文字和书信集中众多信笺之间的呼应,以至于郑重地把它补进了书中的注文里。 来先生对民间读书群体的熟络,起初我猜测是与他晚年尝试随笔创作有关。1994年夏,他在致《光明日报》文艺副刊编辑韩小蕙的信中说:“如果说写学术文章,可以勉强算继续革命,如果说写散文,则是六十岁以后的新行当。流行说法应算散文界的‘新秀’,是开始参加革命而非继续革命。”书信集的编者王振良曾提供给我一段来先生的简介,在“面世学术专著30余种及古籍整理多种”一句外,不忘加上“晚年仍笔耕不辍,出版有文史随笔《冷眼热心》等30余种”的叙述,其实也正指出了他晚年创作兴趣的一种转变。 今年6月底,在天津问津书院举办的第二十届全国民间读书年会上,从来先生遗孀焦静宜老师的讲话中,我似乎找到了这个疑问的另一个答案。焦老师不仅回顾了来先生与读书年会的渊源——他生前曾先后参加在淄博和鄂尔多斯举办的年会;同时也深情地谈到,来先生晚年曾说,“他愿意和年轻人,愿意和更大的学术范围、和社会交往”,因为他可以从中得到很多的信息,得到很多的生气。 在读书年会来新夏先生纪念活动上,其实我也分明感受到了这样一种亲切而温暖的氛围——“来先生是大家的书友,大家纪念他,这里面友谊的成分大概是更多一些”。 先生存世的书信远不止于此 尽管《来新夏书信集》收录了来先生晚年撰写的近500通书信,涉及的收信人达110余位,但当书稿进入终校时,王振良老师告诉我,他们又从各处征集到信札100余通。其实不单是编者,在编校书信集、核查资料的过程中,我也意外地发现了一通上世纪80年代初来先生致历史学家林言椒先生的佚信,主要谈论的便是来先生当时新出版的著作《方志学概论》一书。显然,先生存世的书信远不止于此,或许未来不断有新的发现,编纂一部书信续集亦未尝不可。 编校书稿的过程中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并不奇怪。事实上,翻检先生的著述愈多,我就愈发感到用“著作等身”去形容这位老人的一生,实在是恰如其分。绍兴“来新夏民众读书室”的孙伟良先生甚至编有篇幅达千余页之多的《来新夏著述经眼录》一书,专门著录来先生著述,这亦是明证之一。只是当整个编辑工作临近尾声,我突然惊讶地意识到,先生生前的众多著述,似乎不曾有一部由家乡的出版社付梓出版。 2023年,又是一年新夏时。当我们纪念来新夏先生百年诞辰之际,也即将迎来浙江古籍出版社建社40周年。在这个机缘巧合的时间节点,《来新夏书信集》由浙江古籍出版社付诸铅椠,成为继《锺书河书信初集》《龙榆生师友书札》《李泽厚刘纲纪美学通信》等书之后,“蠹鱼文丛”书信系列的又一新作,那留存的一点遗憾似乎也在这场纪念中被悄然抹平。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这样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