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藏书楼 |

编者按

书运与国运相牵。藏书楼，是一座城市的迷人风景。阁中藏的不仅有书，还有守书人、护书人的故事，乃至岁月沉淀后的满城书香。

北京有文渊阁，杭州有文澜阁、八千卷楼，宁波有天一阁、湖州有嘉业堂……一座城市能有藏书楼，是其文化之幸、百姓之福。

今日起，读书版开设新栏目《藏书楼》，在这浩瀚书香中，书写一代人藏书轶事，德高望远，斯文不绝。

朱光明

清代乾隆年间，国家实力强盛，组织数千文人学者编纂了《四库全书》，抄录7部，建七座藏书楼来收藏，位于北方的叫“北四阁”，为北京紫禁城的文渊阁、圆明园的文源阁、承德的文津阁、沈阳的文溯阁，在南方的叫“南三阁”，有扬州的文汇阁、镇江的文宗阁和杭州的文澜阁。在当时，能被朝廷看重，被选为皇家藏书之地，是一座城市的幸运。

《四库全书》，“敷文观海”

1773年春天，乾隆执政的第38个年头，《四库全书》的编纂正式启动。杭州人孙士毅，与直隶纪晓岚、上海人陆锡熊共同担任这套丛书的总纂官（意为“主编”）。而总校官是孙士毅的浙江同乡陆费墀，四位总领其事者，浙江占据一半。

孙士毅，杭州府仁和县人，乾隆二十六年（1761）中进士，次年乾隆南巡，召孙士毅前来考试，成绩优异，授予内阁中书，任军机章京。八年后，大学士傅恒率军出征，孙士毅负责战时简报。战后论功行赏，孙士毅被授予户部郎中，后被提拔为大理寺少卿、广西布政使、云南巡抚、两广总督等职位。用时十年，完成编纂《四库全书》后，孙士毅被提拔为太常寺少卿，此后一路升迁。而来自桐乡的陆费墀则没那么幸运了，他负责校对工作，《四库全书》修成后，由于被发现讹误太多，受到惩罚，并被革职查办。

《四库全书》是知识的宝藏，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来存放。多次下江南的乾隆，对杭州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他要求，“再行缮写全书三分，分贮扬州大观堂之文汇阁、镇江金山之文宗阁、杭州圣因寺内拟改建文澜阁”。时任闽浙总督兼浙江巡抚陈辉祖、浙江布政使署理织造盛住，接到圣旨后，立刻前往勘察，调研文澜阁建造事宜。

众所周知，书怕火。文澜阁以水立意，其“澜”蕴含着水，希望能以此护书。乾隆四十九年（1784），文澜阁建成。这年三月，乾隆赐匾额“敷文观海”。

愿读书者，到阁抄阅

文澜阁更为值得称道的是开放的理念。这缘于乾隆亲自制定的“借阅规则”。乾隆曾发圣谕，“著该督抚等谆饬所属，俟贮阁全书排架齐集后，谕令该省士子，有愿读中秘书者，许其呈明到阁抄阅，但不得任其私自携归，以致稍有损失”。这是对“南三阁”的要求。文澜阁坚决贯彻落实，孙星衍、张文虎、陆心源、马一浮等众多学者都曾来此阅书、校书。

开卷有益。来自宁海的杨万树，曾就读于万松书院，师从名师齐召南，多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没考中，索性不再考了，去钻研酿酒之道。在嘉庆年间的某一天，杨万树走进文澜阁，抄写窦苹《酒谱》、朱肱《北山酒经》等酿酒书籍，在阁中读书、抄书期间，顿悟酿酒的六个要点，即“六必”——“秫稻必齐，麴蘖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作《六必酒经》，成为酿酒史上的重要著作。无意之中的邂逅，促成了一位酿酒专家的诞生。

文澜阁声名远播，也曾吸引上海学者多次组团来此看书。金山钱氏家族是上海的文化世家，有藏书楼守山阁。尽管如此，文澜阁中仍有不少守山阁中没有的书籍。道光十五年（1835）秋天，钱熙祚、钱熙泰、顾观光、张文虎、李善兰，一起到文澜阁看书、校书，这次校书让人难忘。此后，道光十九年（1839）、道光二十年（1840），张文虎、钱熙泰两次组团赴文澜阁抄书、补书、校书，均住宿在西湖弥勒院的十三间楼，又被称为“十三间楼校书”。经过多次校书，推出的《守山阁丛书》，受到阮元等学者点赞。

也曾流散，后获补全

虽经历战火，仍赓续传承。文澜阁之所以能存传至今，赖于一批护书人的抢救。

1861年冬，太平军攻入杭州，文澜阁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丁申、丁丙两位兄弟，避难于西溪留下。次年正月，丁氏兄弟在留下镇上发现小摊贩用来包花生、瓜子的纸竟是《四库全书》的散页。两人非常吃惊，立即查看了老板的包装纸，竟然都是《四库全书》的书籍，令人心痛。他们拣出数十册被污损的《四库全书》，并派人潜入文澜阁，将残存的《四库全书》背走，运到西溪的枫木庵。同时，他们四处搜集《四库全书》的散册、散页，共收集到8600多册。但这只是文澜阁藏书的三分之一左右，两位兄弟决心补全缺失的部分，聘请100多人，从天一阁、卢氏抱经楼、汪氏振绮堂等藏书楼选择善本抄写，用了11年，抄书26000余册，将《四库全书》补全，并归还给文澜阁。

此后，湖州人钱恂、海宁人张宗祥，两位曾担任过浙江图书馆馆长，又继续了补抄工作，分别称为“乙卯补抄”“癸亥补抄”。

从丁氏兄弟、钱恂到张宗祥，一代代护书人在守护着文澜阁的藏书，让这座藏书楼焕发出迷人的魅力。而其藏书也更加精善，比如，明代状元柯潜的《竹岩集》，原四库本仅三卷，而补抄本则有十二卷。

据相关学者统计，文澜阁本《四库全书》比最初颁发的《四库全书》多出8000卷左右。于此可见，一代代学者的护书之功。现在补抄后的《四库全书》已存放于浙江图书馆，供来自全球的学者查阅、学习。一册册泛黄的书籍，向世人诉说着这座藏书楼的过往。

这是一座为杭州带来荣光的藏书楼。如今它仍静静矗立在西子湖畔，静静地等待着一个个寻幽探胜的知己走进，打开阁中珍藏的风景、传奇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