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今年六十一，喜欢“离家出走”

    他是让子女不省心的“堂吉诃德”？还是努力实现自我价值的“伏枥老骥”？ 

老何又离家出走了。

    他打算骑着电瓶车奔袭百里，从富阳场口镇去临安投奔亲戚，找份工作，自个儿养活自个儿。

    可惜啊，没走出多远，在万市镇街头，他就“趴窝”了。

    10月27日晚上7点，老何倒在他那辆“一身风尘”的电瓶车边，鬓间霜白，满脸通红，犹如一斤二锅头下肚，好生狼狈。

    一辆出租车开过，的哥一眼看到了这位大叔，觉得不妥，狂按喇叭。可是老何一点反应也没有。

    的哥停下车，打了110。

    这下，老何的离家出走被画上了句号，但出走背后的故事，刚刚开场。

    装备齐全的“醉汉”

    老何躺在路边，他那是太累太困了。可他那样子却十足是个醉酒的流浪汉。

    万市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仔细一看，差点没乐出声：老何两鬓其实没那么白，都是灰土沾到了头发上；凑近闻一闻，身上也没有一点酒气；至于那张通红的脸，那不是酒劲上来了，而是晚上北风正紧，饥寒交迫，生生冻成了胡萝卜。

    “我按喇叭，他都没反应。”的哥说。

    民警开始也奇怪，似乎老何不愿搭理人，后来才明白，老何是高度重听，要想跟他搭腔，那得“路见不平一声吼”。

    民警又仔细查看了老何的电瓶车。好家伙，这简直赶上房车了，装备那叫一个齐全：换洗衣服、脸盆茶杯、日常用品，包裹打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两瓶自家土制的高粱酒……

    不说别的，光是这身装备，就说明他不是个流浪汉。

    “走吧。”老何被接去了派出所。

    后备箱里的“耳朵”

    通过面对面询问、公安内网调查、电话联系家属，民警费尽周折摸清了老何的“底细”。

    要说老，老何还真算不上，今年才61岁。家里有一双儿女，都已经开枝散叶，而且家境优渥，尤其是儿子，在富阳市里开了家饭馆，生意相当闹忙，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家里条件这么好，怎么老何会倒在路边，被人当成流浪汉呢？莫不是儿女不孝顺？

    那倒不是。儿子虽然忙得没空回家，可对老爹出手阔绰得很，知道老爹耳朵背，6000多元的人工耳蜗，刷卡就买，眼睛都不带眨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6000元的人工耳蜗，咋不顶用啊？民警仔细一瞧老何的耳朵，人家压根就没戴着人工耳蜗。

    原来，老何舍不得那个金贵的“耳朵”，虽然一直随身携带，可一想着出远门免不得风雨兼程，就小心翼翼地包好了，藏在电瓶车后备箱里。

    就这样，老何天生的耳朵成了摆设，难怪连汽车喇叭都听不见了。

    闲不住的“熊老汉”

    这下轮到民警想不明白了：照正常思维，家境殷实，儿女孝顺，老何这小日子堪称美满，怎么偏要这般找罪受呢？

    “我闲不住，不干活难受，我就想出门打工。”问来问去，老何始终这么一句话。

    民警给老何买来方便面。到底是庄稼人出身，老何讲话实诚得很：“谢谢你们，我整整一天没吃了，麻烦你们了。”

    当晚9点，老何的儿子小何听说老爹倒在路边被民警救回，心急火燎地赶到派出所，一进门，急得就快发飙了：“你怎么又跑出去啊！打什么工啊！家里不差你打工赚的这点钱！你也别出门受这个累了！”

    老何也不说话，就是讪讪地笑。

    小何急得直喘气，对民警说：“一听说他不见了，我就知道，肯定又是跑去临安投奔亲戚找工作了。”

    民警恍然大悟，老何这可算是“累犯”啊。

    不懈追求的“价值”

    “我心疼啊，都61岁了，还骑个电瓶车往外奔，从富阳到临安，一百多里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当儿子有多不孝！”小何说。

    民警听明白了：何师傅瞒着儿女偷偷出门，带上全套装备，骑电瓶车去百里之外打工，那两瓶土酒估计是打算送人的，结果瘫倒在路边……

    不过，民警隐约也感觉到了：老何追求的哪里是什么钱啊，他图的就是实现自我价值！

    粗略算算，从老何家到万市镇，约有四十里路。这年纪一大，记忆难免出现偏差，老何就是在岔口迷了路，转悠来转悠去，耗费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弹尽粮绝，瘫倒街头。幸好碰上了好心的哥，有惊无险，但这过程也着实令人后怕呐！

    眼看着何家爷儿俩没法正常沟通，民警把小何拉到一边：“你这会儿年轻力壮，没法体会你爹的感受。人都是会老的，这没错，但很多人心理上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依然想干事。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能干些事，有很多经验可以传授给年轻人。要不，你寻思寻思，在你那饭店，给你爹安排个体面些的位子，就在你眼皮底下做事，你放心，他高兴，多好。”

    小何听了，眉头差点打出中国结来：“他耳背，又不肯戴助听器，跟他说话得吼，你说这让店里生意怎么弄？”

    “办法总是想出来的嘛。”民警拍拍小何肩膀，“先带你爸回家吧。”

    寒风中，老何跟着儿子回家了。临走，他还热情地要把两瓶土酒送给民警：“辛苦了，晚上喝，暖身。”

    一旁的小何脸红了，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天真的有点冷了……

    微议

    是堂吉诃德还是伏枥老骥

    记者 孙磊

    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中，主人公堂吉诃德是个充满骑士幻想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与时代相悖，令人匪夷所思，结果四处碰壁。

    魏武帝曹操的《龟虽寿》中，有这样的诗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老何更像谁？荒唐的堂吉诃德，还是壮心不已的伏枥老骥？

    在儿子小何看来，老何的出走完全没有必要，简直就是生身的堂吉诃德。但老何想要干事，想实现自我价值那股倔强，明明就是想驰骋千里的识途老马。

    时至今日，对不少低龄老人而言，“安度晚年”早已不是生活的唯一选择。年轻人身上那种独立自主的人生态度，在他们身上一样存在，并期待着后辈们的尊重。

    与之对应的是，作为子女，尽孝的方式也不应该再如此单一。就事论事地说，小何可以选择放下一些店里的事，陪老爹比划着聊天，也可以让老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或许这样，儿女的选择，也就是老人的选择。

    但愿老何不会再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