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最是酷暑难耐的时刻，我们走在海宁盐官濒临海塘的一条林荫路上。

沥青路，七八米宽，两旁高大的枫杨行道树，看上去都有四五十年的树龄，树上挂满一串串元宝似的结子，茂密的枝叶筛风漏影，给行人摒挡去些许烈日炙烤。一个小转弯，让我记起这条以前走过的路，原来是始建于1927年的杭海路——路下原是钱塘江海塘，沧海桑田，成为杭州至海宁的一条公路，也曾是沪杭公路的一段，现在又名翁金线。

△沧海桑田，杭州至盐官的旧海塘在百年前被改建为杭海路，而这段杭海路现在又成了一家房车营地内的道路。姜青青/摄

对于海宁，杭州人有一种悠远的牵挂，杭海路就是这种牵挂的一个具体形态。只不过最初是另一种形态，那就是修筑杭海路的基础——海塘。

历代钱塘江筑塘防潮，尤以维护整个杭嘉湖鱼米之乡的北岸堤塘为重点。杭州和海宁在唐五代时期的捍海塘、宋代石砌海塘、明清重型石塘鱼鳞海塘，构成了北岸海塘体系的基本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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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续海塘新志》中的杭嘉湖海塘全图。姜青青/供图

杭州市区直至盐官（曾是海宁县治所在地），以至海盐一带，自古就是一个命运共同体，沿线城镇乡村唇齿相依，休戚与共，它们整体上的安全，对于长期以来一直是该地区最重要的中心城市杭州来说，至关重要。

△“杭海城际”列车窗外海宁乡村田野上一闪而过的河流，与杭州大运河应是相连流通的。姜青青/摄

杭州对海宁的另一种牵挂是农田水利，这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杭州的两位老“市长”身上。白居易《钱塘湖石记》（今西湖圣塘闸墙壁上有书写）中说：“凡放（西湖）水溉田，每减一寸，可溉十五余顷……自钱塘至盐官界，应溉夹官河田湖，放湖入河，从河入田。”苏轼在上书修筑苏堤时，也专门引述了白居易“自钱塘至盐官界”的概念。他俩治理的是杭州西湖，眼光却一直远放海宁境内。

眼前的这段杭海路车少人稀，空旷宁静，很难让人相信它曾是联系杭州与海宁之间的一条要道，很难想象这条路上曾经的车水马龙。

是的，在杭海之间，它早已被各条新马路、快速路和高速公路所替代。2021年，两地之间更有轨道交通——杭州地铁九号线与“杭海城际”高铁的衔接。

咱老百姓对于海宁的念想比较实在，那就是“赶潮”，见识“海宁潮”的壮丽奇观。今年8月15日为农历七月十八日，这天的大潮被称作“鬼王潮”，故而我们一早搭乘地铁，赶往盐官去看个究竟。

九号线抵达临平南高铁站，同站换乘“杭海城际”，便可一票通达盐官（温馨提示：同站换乘去海宁需要48小时核酸检测阴性报告）。

交通的无缝衔接，使得两地浑如同城一体。

盐官站的前一站是周王庙，我忽然想起早些天参观国家版本馆杭州分馆时，看到的一份“浙江籍状元名录”。其中南宋高宗到杭州后钦点的第一位状元张九成，籍贯“杭州”。当时我就想，海宁人见到这个名录，一定大为不满，因为张九成是盐官县人，死后就葬在海宁周王庙镇一带， 2015年该镇还发现了张九成墓碑。现在想来，说张九成是杭州人也不错，毕竟那时盐官属于临安府。而海宁地区历史上很长一段时期隶属“杭州路”“杭州府”，海宁人也有称述“吾杭”如何如何的。杭海自古原本一地，原无分你我。

从临平南高铁站出发，车行半小时，便已抵达盐官站。

盐官站不大，却是一座国风扑面、浪涛叠涌的特色车站。特色车站的设计来自杭州市城市品牌促进会的团队。忍不住就在此站流连了许久——

无论你走到哪里，大起东海、前赴后继、生生不息的钱江大潮，浪环涛随，拥着你，推着你，与你共行。仰望穹顶，沧海横流，江潮漫涌，仿佛星空鸟瞰的自然伟观。扶梯这壁上的 “潮玩无界”，是这方土地的一种“古风意象”，盐官古城仅存的镇海楼宣德门，屹立潮头；那壁上“潮人出没”则是海宁近现代的“文化脸谱”，在群侠“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中现身的是金庸，还有那位“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徐志摩，海宁历史文化在此一斑窥豹，有料有范，独领风骚。

△盐官站的文化之“潮”。姜青青/摄

“杭海城际”海宁终点站是浙大国际校区，盐官站为往来于该校区方向的乘客设计的台阶场景图，也极有寓意：当你拾级长梯、踏浪而上之际，真应了当年苏轼观潮赞美的“侬是江南踏浪儿”；随着阶梯的步步升高，浑然一幅情景交融的“弄潮儿在涛头立”的画面，对年轻学子而言，是否还会由此生出一种劈波斩浪、勇往直前的激情壮怀？

△侬是江南踏浪儿。姜青青/摄

豪迈、洒脱，灵动、绵长，盐官站在空间维度通达杭海两地交通的同时，又在时间维度上传达了千古浙江潮的自然气质和人文底蕴，别开生面。

赶在大潮将至的时候，我们跨过杭海路，终于上到盐官的一线海塘。

两点过后，一种低沉的轰鸣声从大江之东隐隐传来，一条细细的白线生成于天际线下。不消十分钟，细线渐壮，“鬼王潮”的潮声如雷滚滚而来，步步迫近。

此刻，眼前的江面水波不兴，放眼所望，堤塘上不见一棵树影，无遮无挡，感觉空气都是滚烫滚烫的，人在其中，虽与江水近在咫尺，却同闷罐中的蒸烤，早已汗流浃背。太期望这渐已逼近的“鬼王潮”能大显身手，在眼前掀起惊涛骇浪，一扫今年超长、超热、超烦人的炎夏酷暑！同行小郭第一次亲临现场观潮，尤其对十八的大潮翘首以盼。

△ 舒涟姝

可是，犹如一场让人瞠目的魔术大戏，一线浪涛滚银堆雪，奔来眼底，转眼间，就在眼前跳跃而过，只把平阔的江面做出阵阵涌浪的景象，却无我们想象中的滔天狂澜和汹涌澎湃，而且，潮浪拍到岸际堤塘时候，潮头早已在江流中央一路领先，明显凸出了一绺——“鬼王潮”一变而成“蛇王潮”。潮浪裹挟而来的一股江风还未让人嗑出清凉新鲜感，转瞬即逝，堤塘后的树林中蝉噪如初。

△今年海宁“鬼王潮”右上为潮头局部放大图，有似蛇头。姜青青/摄

盐官当地人解释，因为今年大旱水浅，钱塘江岸边浅滩遍布，丁坝益高，今天的一线潮在一路涌进时，原本只是“咬啮”海塘塘体的两翼潮头，现在推进中与滩涂坝垒的摩擦特别大，磕磕绊绊，速度不断受到迟滞，也消减了翻江倒海的势头，而在江面中央的潮头却了无这样的“纠缠”，疾进如常，以致形成今天这个两翼潮线拖后、中央明显突出的局面，岸边看过去，一路而上的江潮前端仿佛游水中的蛇头。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见到小郭有些失望，我想起了苏轼的这首七言绝句。

△ 林之江

对于天下奇观，我们总有一种概念和形象上的预设，并往往成为一种魂牵梦萦的执念，一生中倘若不曾亲眼目睹，似乎就将抱憾终身。可是当我们有天身临其境，梦想成真，见到了、得到了、拥有了，反倒觉得平淡无奇，不过如此！

但其实真的“不过如此”吗？浙江潮每一天的局面都有不同，本来就不可预设，它的奇险难料，变幻莫测，正是如此！

△ 从“赶潮”到“敢潮”。姜青青/摄

沧海桑田必致时移俗易，即使海宁人自己，今天对于“潮”的追求和理解也已超越了原有的格局——海宁不只有“赶潮”，海宁还有“敢潮”人。

就在盐官古城，一个引进资金就达上百亿元的《盐官千年古城复兴综合规划（2021—2025年）》正在实施。当下的盐官将着眼于美丽城镇建设、城乡风貌提升和未来社区发展，通过与文化产业、音乐产业等方面的深度融合，打造“文化潮城”“历史名城”“音乐之城”。海宁，正在迎头赶上时代发展的潮流。

而杭海轨道交通无缝连接的意义，原不只是为了一个旅游景点。杭州轨道交通北连海宁与南接绍兴，都是在构建一个更大的格局，那就是“赶”浙江大湾区建设的新“潮”，共建和塑造“环杭州湾经济区”。

杭州与海宁，历史上它们曾一起力挽狂澜，与潮共生。而今天，它们又一次挽手踏浪，奔竞潮头，与时代之“潮”共生。

第二十九届钱江海宁观潮节，将于2022年9月8日——9月17日在海宁盐官旅游度假区举行。

★观潮点推荐★

嘉绍大桥

观潮地址：绍兴滨海新城和海宁尖山新区的钱塘江南、北两岸

潮水特点：波纹潮、两股潮、交叉潮

 钱塘新区临江码头

观潮地址：杭州钱塘新区临江出海码头附近

潮水特点：一线潮

海宁新仓

观潮地址：海宁市新仓镇钱塘江北岸海塘附近

潮水特点：交叉潮、二度潮、折返潮、冲天潮

海宁大缺口

观潮地址：海宁市丁桥镇大缺钱塘江北岸海塘附近

潮水特点：二度潮、一线潮

海宁盐官观潮景区

观潮地址：嘉兴市海宁市盐官镇古邑路1号

潮水特点：一线潮

海宁老盐仓

观潮地址：海宁市盐仓镇老盐仓钱塘江北岸海塘

潮水特点：一线潮、回头潮、冲天潮

萧山美女坝

观潮地址：杭州市萧山区南阳街道美女坝钱塘江南岸海塘附近

潮水特点：一线潮、回头潮、冲天潮

杭州钱塘七格：

观潮地址：杭州市钱塘区之江东路与智格路钱塘江北岸海塘七格盘头附近

潮水特点：一线潮、冲天潮

杭州上城三堡：

观潮地址：杭州市上城区三堡钱塘江北岸海塘附近

潮水特点：一线潮、冲天潮

杭州闸口

观潮地址：杭州市上城区闸口附近

潮水特点：大潮汛期间可能观赏到涌潮，形成不完整的类似一线的涌潮，无特殊潮形。

杭州九溪：观潮地址：杭州市西湖区九溪附近

潮水特点：回头潮、冲天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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