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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下雪了,天幕落白,想是人间盛景;在异地淅淅沥沥的夜雨中思念杭州,我居然会难捱到立即寻笔撰文,也是难得的一时意气。
就在写下第一句话时,我便发现:自己只是兴致起头、欣欣然之感很快无以为继。看来我又一次像得了一场世间罕见的无名之病,又一次因为所谓的“美学热情”坠入了写作这场可怕的、令人疲惫不堪的挣扎。一方面像被一个既无力抵抗又无法理解的魔鬼驱使,思绪总被这篇未完的文章纠缠;另一方面又深深感到一种绠短汲深的无力感,更加深刻地感到,那些急需被诉说的感知片段远非我的文字所能驾驭。
但还是下决心写,哪怕身处在焦虑感的缠绕下,也要为着那一幅幅杭城飘雪的画面写一写。毕竟江南的雪似乎确实珍贵许多,尤其是在杭州西湖,历来有“西湖之盛,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的说法。细细想来,与杭州结缘这几年,晴雨西湖皆有幸消受了观赏之趣,见朝烟、见夕岚、终见尤不可言的西湖月景,但却总是错过西湖边的断桥残雪。
这居然更加助长了我对西湖的牵挂,逼得我忍不住透过无数摄影师的镜头,对着一张张天山共色的雪景照片遐想,使得眼前像是浮现出了凛冽雪片簇拥着的一碧遥天,想象着雪冉冉地行来、从容地融化在湖水中,洗去往日西湖脂粉气的薄媚,透出蓝调江南的素净雅致。我多想造一个美梦,被此刻的西湖搂进怀里,笑着将雪从她的眉间弹落、簌簌滑入她的衣领,看着她因为肃杀的寒气皱起难以忍受的涟漪,观她勉力保持着惯来的孤高(人来也罢走也罢,她一点都不受影响),任她将这种孤高的气息融入水墨画般的沉稳中,小声感慨能让她略微蹙眉的雪实属难得一见。于是,因着牵挂西湖的雪,我开始更加牵挂西湖了。
西湖总是那么惹人牵挂,尤其是在西湖下雪的时候,虽然不过是些清寒很不近情的景色。比如,明朝遗老张岱的那篇《湖心亭看雪》俨然已是世间绝笔:“……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且不论写西湖的文章之巨,暂不提写雪景文章之多,但就张岱一篇珠玉在前,甚至已使人觉得再写西湖雪景只能显出自己的愚蠢。奇就奇在,古往今来,延至当下,还是有无数人纷纷写下围绕西湖雪景展开的文章,也许这就是西湖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吧。
观雪、赏雪、煮雪,曾经是文人雅趣的重要构成部分,西湖的文人自然早已将“雪”化为西湖的赏景元素。自宋朝以来,源于题名画的兴起,渐有所谓“钱塘十景”之说,“断桥残雪”便是其中的重要一目,这也是我最早知道来历的西湖十景之一。关于断桥残雪的得名:一种说法是桥头有人家姓段,因此讹传为断桥,又因此处为赏雪胜地,故而名为断桥残雪;一种说法是雪分桥两面,每当瑞雪初晴,桥的阳面已冰消雪化,所以向南面望去“雪残桥断”,而桥的阴面却还是白雪皑皑,故从北面望去“断桥不断”;也有明代《西湖游览志》戏说,断桥是由于孤山延伸来的白堤,到此逢桥而断才得名的。虽然众说纷纭,但到底是故纸堆里讨说法,都有不少牵强之处,至今难有定论。这也在所难免,毕竟目前所谓的西湖十景也曾几经流变,比如元代出现的《钱塘八景》就曾收录了“孤山霁雪”名目,而目前最为人们熟知的西湖十景中则不包括“孤山霁雪”。
堪称杭州旅游指南的《四时幽赏录》自然也十分重视冬日赏雪,在“冬时幽赏”门中言及雪景的几乎占了十分之六七。其名目颇有诗意,大半所述景色,读了不禁移人雅兴,固不徒文句质美,譬如“雪霁策蹇寻梅”“西溪道中玩雪”“扫雪烹茶玩画”“雪夜煨芋谈禅”“雪后镇海楼观晚炊”……其中尤以“山窗听雪敲竹”最得我心,诚认为此目最雅,大抵是因为个人的竹海情结。到底是西湖!毕竟是西湖!总之是西湖!
古往今来,这泓淡然的湖水见证了多少出类拔萃的人物陶醉于雪景,又见证了多少墨客痛心于自己钝秃的诗笔呢?我想是无法得知、又不必得知的。只是,如今试图以胸膛插上荆棘来歌咏的众多狂热之徒中,总得算上我这个无名小卒吧,毕竟我总是不自觉地、默默地、静静地牵挂着西湖。
我自己也好奇,我究竟在牵挂着西湖的什么呢?是一场又一场总是错过的冬雪吗?是杭州市花深秋的芬芳吗?是无名面馆的那盘小黄鱼吗?直觉告诉我,不止的。如果非要问出个答案,也许更主要应该是西湖所代表的那个贯通千年的生态要义。这个生态要义,起于钱王射潮,续于白公筑堤留金,定于苏轼的二度仕杭、修筑苏堤,又将由今天的建设者们接笔书写。
如果问我这种牵挂有多重,我想是不重的,像一座秋陇的桂香,也像一城今夜入梦的落白。
作者:第九届西湖文化特使 林均
摄影:西湖文化特使/新浪微博@江南君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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