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妇妮格洛曼塔
她到圣诞节年满二十,埃塞俄比亚人身材,可可色皮肤,劲头十足。
从第一次开始,我们就欲火焚身,如痴如醉。她丈夫身材伟岸,声音娇嫩,身为军士,曾在南方维持治安,恶名在外,滥杀自由派分子只为练枪。她家中用纸板墙隔开,前门对街,后门对墓地。左邻右舍抱怨她叫得像幸福的母狗,搅得死者不得安宁。其实,她叫得越欢,死者听了应该越幸福才是。
第一个礼拜,我不得不在凌晨4点夺门而逃,因为算错了日子,军士随时有可能推门进来。我伴着墓地的鬼火和犬吠溜出后门,过第二座桥时,迎面走来一个大块头,擦肩而过时我才认出,那人就是军士。要是再磨蹭5分钟,一定会被他堵在家里。
他停下来,跟我借火。我凑得很近,给他点火,免得早晨有风,把火吹灭。他点着烟,往后退,愉快地对我说:“你身上有股骚味儿,这味儿你受不起。”
我怕,但没怕多久。接下来那个周三,我又睡过了,睁开眼时,发现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正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我。吓得我魂灵出窍,差点背过气去。妮格洛曼塔光着身子,正想开口,被她丈夫用枪筒拨到一边。“你别掺和,”他说,“抢女人的事得用枪子儿解决。”
他把左轮手枪放在桌上,开了瓶朗姆酒,放在边上。我们俩面对面坐下,只喝酒,不说话。他想怎么样,我不清楚。他要是真想杀我,用不着绕这么大的圈子。没过一会儿,妮格洛曼塔裹着床单,神气活现地进来。他用枪指着她说:“这是老爷们儿之间的事儿。 ”
她跳到隔墙后,躲了起来。大雨如注时,我们喝完了第一瓶酒。他又开了一瓶,枪口对准太阳穴,冷冷地盯着我,把扳机扣到底,嘎的一声,枪没响。他的手抖得像筛子,几乎把持不住。他把枪递给我,说:“该你了。”
这是我第一次摸枪。枪居然这么重、这么烫,让我无所适从,冷汗直冒,肚子里翻江倒海,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我不想扣扳机,把枪还给了他,压根没意识到,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怎么,吓得屁滚尿流了?”他瞧不起我,开心地问, “来之前就该想到这一出。”
我想回他:老爷们儿也得撒尿放屁。可我发现,自己没胆量开这种会丢了小命的玩笑。这时,他打开枪膛,取出唯一那颗子弹,往桌上一扔:是颗空弹!我没有长舒一口气,而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到4点,雨势变小。我们对峙半天,累得够呛。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让我把衣服穿上。我像在决斗,郑重其事地穿上。他又坐下,我发现,哭的居然是他。他一点儿也不害臊,哭得稀里哗啦,像是在显摆他泪腺发达。后来,他用手背擦干眼泪,捏着鼻子甩掉鼻涕,站起身来。
“知道为什么你能活着走出这扇大门吗?”他先问我,又自问自答,“因为只有你父亲能治好我的淋病。3年了,别人都没办法。”
我妈妈
爸爸一个又一个私生子,她都接回家养:“跟我孩子有血缘关系的人绝不能散在外头。”
有几天,妈妈似乎只关心小儿子海梅,他是六个月的早产儿,先天不良。酷热难耐,妈妈大部分时间都伤心地待在卧室,和海梅躺在吊床上。妈妈一懒,家里全乱了套。弟弟妹妹没人管,三餐不定时,饿了就吃。爸爸原本最顾家,却整天守着药店盯着广场,下午去台球厅打球散心。有天,我神经绷得受不了,也爬上吊床,躺在妈妈身边——小时候没在她身边躺过——问她家里气氛怎么这么怪。她深呼吸,免得声音发抖,跟我说了大实话:“你爸在外头有个儿子。”
说完,她松了口气。我发现,妈妈一直在期待我问她。佣人兴冲冲地回来,说看见爸爸在电报所打电话。忌妒中的女人无须知道更多。全城只有一部电话,只能打长途,需要事先预约,不知要等多久,按分钟计,话费很贵,发生特别严重的事情才会用。只要打过电话,无论长短,就会惊动广场上的人。爸爸回家后,妈妈什么也没说,暗中观察。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撕掉,是张传票,告他滥用职权。妈妈等到机会,冷不丁地问他跟谁打电话。她这么问绝不是瞎问,爸爸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只能坦白:“跟律师。”
“我知道是跟律师。”妈妈说,“我需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应该亲口告诉我。”妈妈事后承认,她是瞎猫撞着死耗子,自己也吓了一跳。爸爸以为妈妈全知道,才说实话。或许,他认为应该跟她说实话。就这样,爸爸全招了。他说收到传票,有人告他在诊所给女病人注射吗啡,麻醉后施行性侵犯。事情应该发生在被遗忘的偏远地区,他待的时间很短,给没钱的病人看病。爸爸自我辩解道:麻醉和强奸是敌人胡乱编造的罪名。孩子是他的,在正常情况下受孕。
妈妈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压住,没闹大。
家里又太平了。没多久,再次传来可靠消息,说爸爸承认另一个女人的女儿也是他的,那孩子生活条件极差。妈妈不想花时间乱猜,还去打什么官司,直接把孩子接回了家。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忌妒心极强的妈妈能这么做,实在让我大跌眼镜。她的回答我一直铭记在心:“跟我孩子有血缘关系的人绝不能散在外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