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那条曲线的时候,王冬龄时不时会出神:头转向右面的落地玻璃窗,跟随着他的视线,穿过西湖大道。他的工作室就在对面。
然后他低下头,在本子上画出下一段起伏线。
他的笔迹时轻时重。一条不长的曲线,似乎画了有五分钟。
然后,他用笔尖轻点那些高点和低谷,一一解释那些对他来说意义非同寻常的节点。
这大概是整个采访,王冬龄最兴致勃勃的时刻。
也许是因为他的笔下流淌过太多动人心魄的线条,这条线条简单到有点孩子气。甚至比他微博上小孙女王文丽的信手涂鸦更甚——哦,这话王文丽听了也许要抗议。去年浙江美术馆的中央大厅,王冬龄和一百个孩子一起写“喜”字,王文丽就“很不谦虚”地说了:我比爷爷写得好。王冬龄的微博上,出现频率最高的,不是他的书法,而是他的小孙女和她的涂鸦,王冬龄有时候会在上面题跋。祖孙的游戏,好玩之极。
他是个很有“玩”心的人。
几个月前,杭州的一场名为《醒墨》的现代水墨展刚结束。他在其中的个展《黑白纸上》,压轴出场。同他浩瀚的国内外大展相比,这原本是场“大家一起玩玩”的展。据说原本只是打算大字题壁,但眼见着前五位艺术家们玩得兴致盎然,他的胃口顿时被勾了起来。于是,他做了场让人“哇!”的一声的现代水墨展——他把书法写在了人体摄影上。在女舞者起舞的空间,他写下纪伯伦的诗《沙与沫》;在沙滩上的女子身体周遭,他写下庄子的《逍遥游》;还有诗经里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非议随着赞美而来。有人说,“王冬龄把大家吓着了”。
并且,有了微博这回事,人们尽可以把观感直接告诉王冬龄:把人体艺术和书法艺术这两种形式混合在一起,是当代书法,还是哗众取宠?
但王冬龄并不在意非议。
他说,我做的是很自然的、遵从内心的感受、尊重自己的艺术。别人不认可,无所谓。别人批评,更无所谓。书法道,道法自然,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我们的法则。
他打算把“人体+书法”做一个规模更大的展,但会更全面。这下一个大展,也是他在艺术和思想的又一次梳理。
这20年,王冬龄一直在做突破性的尝试。
他的《庄子·逍遥游》和《老子·五千言》,几件超越极限书写的巨幅狂草,所带来的视觉体验,“已经不是观看,而是体验到了一种情境,一种情怀”(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语)。去年浙江美术馆的大展“书法道”,王冬龄在七名舞者时而舒展时而跃动的起舞中,完成了一场狂草的书写,就连巨大的拍摄摇臂,也成为这幕“书法与舞蹈”对话中的一环。
他自己也说,他正在进行的现代书法探索,也许已经不是简单“书法”的范畴了,而是中国的“当代艺术”概念。
这里面又的的确确是传统书法精髓的传承。
在美术史学家范景中看来,“如果有一天书法艺术能够在新的社会土壤中发育出健康的根系,王冬龄无疑将成为这场重建书法生态运动的最重要的先驱之一。”
好吧,让我们回过头,把目光投向在那条简单到孩子气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