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蚱是我小时候最容易抓的动物,大概每一个孩子都玩过,即使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也会有机会接触到它。 在农闲时荒芜的田地里,乱糟糟的枯草中,当我们一走动,受到惊扰的蚂蚱会有力地蹦跳出来。去抓它,它当然会逃,敏捷、飘逸,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容易,因为它没有自卫的武器。 在我老家的土话里,我们叫它“割芒”(音),我想过很多次这两个字要怎么写,最后觉得还是用“割芒”最为妥帖。植物中,稻秆啊、草啊都会有芒,在田野中穿梭,很容易割到我们的肌肤,但这个小小的昆虫,却能自由自在穿行其间,似乎毫发无损,是不是它能够收割那些锋利之芒呢?它有秘密的武器吗? 在属于我童年的动物谱系里,它们都有自己的脸谱,也并非对应于具体的人和物,只是一个我所勾勒的世界。很多年后,在书房里,四岁的儿子把那些橡胶的小人和汽车、飞机等模型摆满一地,口中念念有词,似乎能够调动千军万马。本质上和我那时抓捕蚂蚱是一回事,那个时候,我想建立的也是属于童年的空中楼阁。我们都是从人类的幼兽慢慢成长起来的。 对被抓住的蚂蚱而言,等待它们的命运,往往是孩子恶作剧般的手段,很难说那是发自内心的,但的确有着最原始的暴力:我们往往会把它们里面那一层薄薄的膜粗暴地剥下来,然后把它抛得高高的,看它还能够飞多远,看它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结果当然是飞不高了,或许会歪歪斜斜地飞上一段,很快就掉落下来。这也许是孩子观察世界的方式之一,带着一些盲目。我们不知道的是,这对蚂蚱而言,就是一种毁灭。或者在我们的认知里,它们可能就是害虫,而害虫是可以随便处置的。 更多的时候,它会成为我们的腹中物。我们会把那些肥肥胖胖的蚂蚱用树叶包裹起来,放在暗火焚烧的稻堆里,稻堆表面看不出火苗,但里面却是烈焰焚心,不久后便会肉香四散,蛋白质在烧烤中的香气让人着迷。 吃虫现在成为少数人的一种时尚,人们认为它富有优质蛋白,有营养,从这点来说,我们是先驱者,无意间演绎了后面的剧情。 后来读历史,有一段很有趣的记载。唐贞观二年,长安大旱,蝗虫四起。唐太宗进入园子看粮食损失情况,看到蝗虫,捉了几只蝗虫狠狠诅咒:“百姓把粮食当作身家性命,而你吃了它,这对百姓有害。你如果真的有灵,你就吃我的心吧,不要再害百姓了。”便要吞下去。周围的人忙劝道:“恐怕吃了要生病的!不能吃啊!”太宗说道:“我真希望它把给百姓的灾难移给我一个人!为什么要逃避疾病呢?”说完把蝗虫吞了。 上行下效,蝗虫很快被捕灭。蝗虫和蚂蚱相近,江南潮湿多雨,蝗虫很难繁殖,但历史上蝗灾却不少,大抵是从北方席卷而来的,它们随着风向,随着潮流而来。 也许那个时候,我所看到的大个的蚂蚱就是蝗虫?还有关在竹编笼子里的蝈蝈,它们好像都是长着同一张脸。 蚂蚱烧烤时散发出的香气,会侵入到童年的梦中,在梦里依然垂涎欲滴。 回家后是不敢和家里说玩火的事的。在大人的口中,小孩玩火要导致尿床,这经常让我提心吊胆,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但这怎么可能呢?睡神喜欢眷顾孩子。等我成年后,往往是想睡而不得其门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