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轻舞飞扬”“岁月静好”到“干饭”，网名从务虚到务实，从高于生活到回归生活本身，侧写着时代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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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奥运夺牌的第一波话题是由年轻的射击冠军们带来的。

奥运比赛首日，微博名为“光靠干饭就”的射击运动员盛李豪夺冠后，央视新闻微博发帖出现了好玩的一幕：“中国组合黄雨婷@A阿条本条/盛李豪@光靠干饭就 夺得冠军！”

“光靠干饭就夺冠”的词条迅速刷爆网络，干饭哥因此得名。他的队友黄雨婷也因网名“A阿条本条”而被观众称为阿条姐。

大赛的严肃和紧张感被这群“00后”网名的谐趣和日常性中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松弛感。健儿们场上搏击的英姿和场下爽直的署名，反差间映出蓬勃的感染力。

而曾经，我们给自己取一个网名，也是一件不失慎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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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给世界带来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朋友聊起，我们大概是最后一代记得拨号上网、用过转盘电话、翻着百科全书查资料和通过传真机来分享笑话的人了。

时代发展得真快，科技迭代的速度令人瞠目。从电邮到抖音，从打字到直播，旁观天涯论坛、豆瓣、小红书的兴起，几乎每出现一种新的设备或应用程序，世代间就多出了一道清晰的代沟。观察和思考这个过程，也是一场愉快的精神考古。

朋友问我，还记不记得自己用过的第一个网名。我说记得啊，我注册的第一个网名叫“霸王别妞”。因为有一次写稿笔误，把“姬”写成了“妞”，为纪念这次出错，并引以为戒，就起了这个名字。我问她，你的第一个网名还记得吗？她说记得啊，很惭愧，跟我二姨现在用的一样，就叫“宁静致远”。后来改成了“卡夫卡的卡”和“那山那人没有狗”，后来又改回本名了。

“70后、80后”作为初代网民，早期网名主要用于注册邮箱和参与论坛讨论。大家应该都还记得数据机连上大学服务器的声音。那无疑是和一个广阔世界搭上天地线的悦耳声音。“天下霸唱”“当年明月”“清风花影”，论坛上曾涌现英杰无数。这些或清癯或轩朗的网名，记录着时代的水位。夕阳西下时，你是否还会带着感喟，回望天涯。

以解构和戏谑的方式致敬经典是那时的流行：“唐伯虎点蚊香”“茴香豆的第四种写法” “卢旺达没有鱼”“红拂奔不奔”，叫过这些名字的人，现在都已经是有点曲折心事的中年人了。而“三少爷的剑”“小李飞刀的飞刀”“白驼山少女”“神拳无敌封不平”，无不暗示着键盘前的主人有着一个奇瑰的江湖梦。

文学作品始终是起名字时的灵感滋养。痞子蔡的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是我印象里互联网时代的第一部现象级作品，一位网名叫“轻舞飞扬”的姑娘和一种唤作“红斑狼疮”的疾病，言说着生之明媚、爱之甜美与死之残酷、别离之哀苦……在学习爱的年纪，为这个故事流过泪的人里，有多少怀着感动把自己的网名改成了“轻舞飞扬”？

那一时期开始在网上笔耕的作家们，网名风格都偏文艺，比如小说家安妮宝贝和菊开那夜，名字里都散发着清甜飘逸的气息，你看过她们的几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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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许多的“90后”，很多是不屑于搞这些闪转腾挪的文字把戏的年轻人，他们直接用“火星文”创制“江湖切口”，潇潇洒洒，指点天下。这些字符由颜文字、韩文、日文、异体字、生僻字和拆分后的非正规字组成，自设藩篱，给非我族类制造了解析上的巨大麻烦。说实话，破译后的成就感也不高。这种平地上走索、倒立着牵驴的行为，类似以空气雕花和用流水织布，岂有此理。但仔细想，它也代表着一种诉求，就是在规矩之外，另觅飞地。促成它流行的除了青少年间同龄人的认同心理，游戏心理，以及个体标榜自我的冲动外，同时还有网络文化自我壮大时泥沙俱下的膨胀效应。

从它的兴起到消退，我对这种亚文化始终不甚了解，但对它所发掘的“囧”字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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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循诗言志的传统，晚年才拥抱网络的长辈们似乎更喜欢在网名里寄放远大情怀。

“独钓寒江雪”“老骥伏枥”“空谷幽兰”“铿锵玫瑰”“云卷云舒”的爱用者一般都有一段欲说还休的峥嵘岁月。他们习惯传统的表达，网名的选择上偏书面化，不接受反转和戏仿，有一种陈旧的整洁感。

他们普遍是家族群里最活跃的成员，持之以恒地发送着早安文，配图一般是颜色鲜亮的荷花和大朵大朵的芍药，点睛之笔就是活泼奔放的动图和出人意表的颜文字。

即使不气吞山河，他们选的网名也要焕发通俗化的文采，比如使用率很高的“相见不如怀念”“一文不值的温柔”“予人玫瑰手有余香”，除了以上气质款，还有“看破红尘我独行”“江湖不相信眼泪”这类有醒脑效果的网名。

我看过的最结实的网名是“生气不如争气”。印象深的还有这个，一看就知道见过世面的“杀我别用感情刀”。还有比较淘气的，比如“有多倔强就有多坚强”。后面这些应该是抖音上用得多，受文摘束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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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名字是被动获得的，里面普遍蕴藏着美好的希冀。除了笔名和艺名，某种意义上说，网名是大部分人第一次的自定义。它反映着我们自己的意趣和气味。夸张点说，它属于个人精神史的一小节，隶属于独立这一篇章。

网络世界是一个博大莫测的世界，我们希望那一端未曾谋面的他们如何来称呼我们，其实也代表着我们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某种期许。在这一重有别于现实的叙事里，我们给自己选定的网名，是我们对一个陌生的天地所释出的第一句问候，也是我们面对未知的快门，所摆出的第一个姿势。它记录着时代的吐纳，同时传递着生活在这个时代中的人们心中最真实的声音。

而现在，从小就接触网络的“00后”们，起名时没有那么多的仪式感，他们选的是最朴素最直接的表达，比如靠干饭就行，一切尽在不言中。网络本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不是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场域，不需要严阵以待，不需要假扮鬼脸或制造杂音，在名字上堆叠价值。

从“轻舞飞扬”“岁月静好”到“干饭”，网名从务虚到务实，从高于生活到回归生活本身，侧写着时代的变化。我觉得这是个挺可爱的进步。名字就只是名字，是人带着名字起飞，不是名字决定人的高度。

朋友，你还记得你的第一个网名吗？第一次选定它时，你是否也曾费煞思量？工牌上的名字，网络上的名字，哪个名字更衬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