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海飞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24年4月 海飞创作的《大世界》,是一部宁波版的《悬崖》。故事集中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宁波。曾经在上海大世界马戏团变戏法的朱三,目睹了一场枪杀案,死者为共产党地下工作者陈昆。就在这个雨夜,朱三变换了身份,从此,他要替代陈昆活下去,并潜入日军宁波宪兵队,成功窃取了“换糖计划”,挽回了四明山抗日战争的局势。 在这部小说中,海飞运用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创作结构,将极宏阔又极细微的“大世界”成功复原,为读者带来鲜活动人且多维触动的阅读震撼。 在生命这条漫长的轨道上,我们都是时间的替身。倘若你成为无意识、无担当、无作为的替身,那么你就是生命的尘埃或傀儡。朱三替代陈昆而成为另一个陈昆,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原本执行任务的三个月转而变成九年,而等待需要一生。当他抵达宁波车站,等待他的有两拨人:其一是宪兵队的密探探长唐一彪以及其妹妹唐书影,他们来接的是陈昆,也就是唐书影的未婚夫;其二是朱三的妻儿傅灿灿和朱大米。一群人,上演了一场“真假美猴王”的故事,这符合谍战小说的戏剧化原则——矛盾集中。与此同时,小说围绕着“真假陈昆”的内核,开启了互动式制衡,作者海飞像是局外人洞悉一切,感叹生死有命、人情冷暖。 当然,海飞深谙谍战之道,架构已不是唯一的“探照灯”。围绕着情节矛盾基本点,小说家运用丰富的生活细节和切实的人情世故,为读者营构一个场域、时代,恰是真正的考验。谍战小说的骨架像是一棵秋天的桑树,枝干遒劲,而情意似春潮,历经忍冬的蛰伏,催动绿色枝蔓迅速复活、生长,从而使得整个小说蓬勃生春。在这一方面,海飞的雕刻时光之工愈发娴熟,时间冲蚀一切,却不吐芳心。 恰如海飞在创作谈《往事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中所言:“终于,这个小说的走向不再单纯,这是一个复合的故事。”故事可以简单,复杂的是人性。一个人如何成为另一个人,这事关生命的成长,“人的本质就是一个人活着”。为维系陈昆的身份谜团,小蜻蜓、朱良材、潘水、唐一彪、朱大米,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像每个生命必经的坎坷悲欣。 没有较量的谍战小说是不存在的,但较量之复杂不止于敌我与善恶。海飞笔下的缠斗大部分归属于心灵的矛盾与和解。傅灿灿大骂朱三为“陈世美”,心里却潜藏挚爱;执掌日本宁波宪兵队的松本,心里始终惦念着故乡、牵挂着女儿;始终与陈昆缠斗的徐志,拥有一颗猜忌、凶残之心,为了保证自己在宪兵队的地位,他残忍地将普通人当成犯人,严刑逼供,无所不用。但他却痴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仿似一个行吟在悬崖的刽子手。 去年初夏,花城出版社出版了《海飞自选集》。著名评论家张燕玲通读海飞作品后,给出了公允的评价:“海飞的小说创作是平和冲淡的另一副笔,那种尖锐、内敛而自省,充满隐喻、诗意和文学劲道。”的确,海飞的创作内蕴空阔而岑寂的思辨。如果说普通读者对谍战故事的期许在于跌宕起伏的情节,那么《大世界》已然超出了一般愿景,而抵近世情小说。在成功创作《捕风者》《麻雀》《醒来》《苏州河》《台风》等小说之后,海飞的长篇创作更自由、更恣意、更松弛,乃至更有生活本质的美感。 海飞的《大世界》,也是“小世界”。时代的壮阔与个体的成长亦步亦趋,每个人都在“故事海”中做着情感湿润的梦,而梦醒时分,泪如雨下,大放悲声。 《大世界》的结局,颇有以颓败致敬英雄的况味。有史料可考,抗日战争时期,东北、华北、华东(主要是上海)等许多城市的确活跃着神秘的地下组织,他们与正面战场遥相呼应,是中国反法西斯战争的有力组成部分。但在极为特殊的历史背景下,类似陈昆、海叔、朱三这样的隐蔽战线的勇士,多是无名英雄,像消殒在时光中的影子,湮没于无声的寂静。直到进入新时期以后,曙光初露,那些鲜为人知的情报人员才得以现身,而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才日渐明晰。那么,为无名英雄正名,为曾经鲜活的生命兴叹,大抵是海飞创作《大世界》的现实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