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 寒白

沉迷养多肉的缘起，是我开发出了家中一块闲置的小窗台，东南两面通透，迎来明晃晃的阳光。开发的过程也很值得夸赞，这里且按下不表。总之，我检视自己的战果，甚是满意，心想此处若有植物装点，必显得家中女主人精于生活。

家中残存的几盆多肉已经奄奄一息，其中一盆是10岁的女儿从学校义卖活动里淘来的。她带了20元去学校，面对各色玩具，却独独看中一盆绿植，半个巴掌大，讨价还价3元买回来。一不小心，顽强的多肉长出了侧芽，她大喜过望，认为是自己的精心培育使得多肉生了娃，更是宝贝得不行。

我斟酌了一下，决定不跟一个10岁的孩子说，有些东西只是顺便得到的。

过多的关注和照料常常是悲剧的开端。若水浇得多了，多肉就残了；爱太满了，被爱的就倦了。一切都唾手可得，这棵多肉对水分既不珍惜、也不努力。这是我最近研习所得，多肉之所以肥嘟嘟的，是因为它们原本生活在半干旱地区，需要努力地用叶片储存水分保命。我的目标之一，就是通过自己勤劳灵巧的双手把这些奄奄一息的多肉救活。

这当然还不够，毕竟我拥有的是一整个窗台。

我开始大规模地买买买。起初，我是克制的，把窗台装了个半满，此时窗台错落有致，无处不透着女主人的审美和品位。蓝白木制的小花架；造型别致的小花盆，其中一只少女花盆脸枕双手眯着眼睛，栽种的碧玉莲垂挂下来作她的长发；捡来的木桩带着大自然的原始气息；光水壶我就有三个，彰显女主人在装备上绝不含糊。

但我的人生已经打开了刷直播这扇窗，一时半会儿关不上，多少个深夜，我都在多肉的直播间里欲罢不能——“20块8不要了，12块8也不要了，8块8？8块8也不要了！直接给你5块8，再炸一波福利，5块8两盆！”有一天晚上，我豪斥100元买下林林总总的植物，其间的快乐远超买一件2000元的衣服。

植物多了，就要买花盆。花盆那又是另一个世界了！以往，我所了解的泉州，是宰相李光地的故乡，而今，泉州瓷韵也正走向世界。不管是在哪个平台下的单、不管店铺地址显示在哪座城市，一个又一个裹着泡沫塑料的快递都是从泉州而来。山水迢迢，我跟这座从未谋面的城市忽然有了羁绊，它待我不薄。这个名字北承莆田——我脚上那双运动鞋的产地；南接厦门——青春时代第一次坐飞机的目的地。我开始想要一路沿海南下，以自驾的洒脱、不羁来完成和它的交汇，再以同样的洒脱、不羁离开，一直往南方开。

花多了买盆，盆多了买花，好不容易匹配了土又不够了，土多了继续买盆买花，这时该买花架了……如此循环往复过了一个月，我对多肉的审美也渐渐上了一个台阶。从最初的“都买来看看”“能活就行”“5块8两盆”进阶到了直播间里的“一物一拍”，每株多肉都是经过控养的，我亦是精挑细选的。眼界开了，门槛就高了，我这小门小户，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不料这竟也有益于婚姻。这一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有一个个大纸箱小纸盒堆在家门口，家中更是时常尘土飞扬、泡沫漫天。我从起初的浑然忘我、理直气壮，到渐渐心虚了起来，随时等着耳边飘来一句，“你差不多好收手了吧？”

不，陈先生只是手持吸尘器走过，不响。

劝了也拦不住，不如让我买得更舒坦些。陈先生还是有智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