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皆兵 | 清风徐来（退休闲杂人员，拣些本草故事玩）

小时候穷，没什么零食。每到夜晚，偶有走街串巷的小贩会挑个担子，一头装小煤炉，一口小铁锅；一头是个筐，装些燃料杂物，一边走一边吆喝：“现炒白果儿，香又香来糯又糯”。到了一个街巷口，小贩会停下来，把炉子煽红，小锅铲，呛啷呛啷炒起来，几把白果在锅里蹦跶着，几分钟后就会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香气也随之在冬日夜晚的空气中炸开来。

那时银杏树少，当然也不知道这是全世界最古老的树种之一，是被列入联合国《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的。

一到秋天，银杏就因为它的颜值成为层林中的灯塔，抢了一众绿叶的风头。这几十年，各地都种银杏树。

现在你和中国人说它是濒危植物，没人信。

我家楼下就有四棵。平时你基本忽略它，它三四月开花，花很小，还在三更半夜里开，花开即落，你根本看不见闻不着。只有到了秋天，它才开始出彩。

最近这两年它们香起来了，一到秋天就有人围着它转。

一开始是我的婆婆，大概是吃了一种叫天保宁的药，主要成分就是银杏叶。她去楼下捡了一大篮，回来放在阳台上晒，然后在高压锅里煮。我问这是要干吗，她说泡茶喝，代替吃药，没准效果更好。

我赶紧上网查，不行的，有小毒，人家这药是提炼过的，让她扔了，她将信将疑，很不舍。

第二年九十月份，她发现地上都是浆果。银杏二十年树龄才开始结果。这树移来时就很高大，结的果也很大，于是每天去捡。

捡东西这件事是有效应的，捡的时候有一种白赚不要钱的愉悦。很快，同楼的人也来捡，旁楼的人也来。资源一下子紧俏起来。

捡的人一多，哎哟喂，几个老太太就不淡定了。发现早起的鸟儿有果吃，就一个比一个起得早。本来早上睡眠就浅，有人五点起来，发现地上的白果几乎没了。一拍大腿，我三四点也会醒的，明儿赶早。

有一天，我婆婆说她三点多就起来了，想到楼下的白果可能会被其他老太太们捡了去，气不过，就下楼捡白果去了。

可怜天还是墨漆炭黑的，她打着手电在草丛里摸来摸去，保安在监控里见了，还以为她钻戒丢了呢。

我拿出购物网站的图片给老太太看，上面一斤才卖五块钱，犯得着这么拼命？！

话是这么说，但她们看到地上有果子不捡，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最后还是镇上学校的老师来说，校园里操场边银杏树种了一大圈，搞卫生的阿姨都觉得烦，怕果子落在跑道上孩子会滑倒，让她们去那捡。

怕婆婆的老腰吃不消，我们就开了车，拎了桶帮着一起去。

那天校园里空无一人，整齐的银杏树下落果累累。

你别说，捡这玩意儿还真是挺欢乐的，获得感满满。很快，校门口的保安大伯也来参与了，他拿根大竹竿，爬上梯子，啪啪啪打，白果噼里啪啦往下砸。

白果成熟时，外面一层皮变黄变软，这包浆有股怪怪的臭味，得泡在水里把它沤掉，像山核桃一样。留下里面的果实，雪白，滚壮，有的果实三个棱，雄的；有的两棱，雌的。把它们摊在太阳下晒，白花花挺好看。

这次白果采多了，我婆婆就送楼下的老王分享，谁知老王不要，说他们江苏老家太多了。

说来也是，以果实为目的的种植，江苏邳州市最多了，他们种的品种，专门生产干果。当地人，每到冬令进补开膏方，也喜欢放白果。

对银杏树的历史，《神农本草经》开始就有记载。但银杏、银杏叶的医药价值始于宋代。《本草纲目》说：它原生江南，叶子长得似鸭掌，故名鸭脚。宋朝开始作为进贡品，因其形似小杏而核色白，改称为银杏。

明清以来至20世纪，国内外的学者开始对银杏叶制剂进行研究，产品不断迭代更新，现在它已是全世界应对心脑血管疾病植物药的头牌。

而我们普通人，吃两颗白果就好了。

现在不用锅炒，用微波炉，一只牛皮纸信封，抓一把放进去，四十秒到一分钟，听到信封里发出嘭嘭嘭的炸裂声，大概率有70%的白果响过，就好了。

趁热，又香又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