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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像一面镜子
2024-03-15 22:29:30杭州网

童年的月亮 | 老了的李(诗人,媒体人)

孩提时,我最早对远方的向往,来自一个说书人:瘦弱,文质彬彬的模样,能唱,还会吹笛子,一根竹竿能够吹出侵入人脑袋的声音。他带给我远方湿润的气息。

他每次演出都会简单地化妆,最神奇的是他的变声术,一个人能够模仿出几个人的声音,甚至还有女声,极其逼真;而举手投足之间,亦有着柔媚之态。

隔着久远的时间,很难准确说出他的特征,但他眉清目秀,受到村民的欢迎是无疑的,那个时候朴素的追星族,人们总对好看的事物格外关注一些。

他在村子里演出。有时在一路之隔的祠堂里,有时就在某一家人的大堂,有时也去周边的村坊,看谁叫的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出事了,他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隔了两天发现,村里某某家的闺女也找不到了,说是给拐跑了。这闺女生得水灵,已经定亲,但义无反顾跟着这个说书人走了。

村里的姑娘为什么看上说书人?当年的我,从大人们的言辞闪烁中感觉到某种神秘和不可理喻之处。在长大了以后,大致推断了一下,是因为好奇心而产生的亲近之心:说书人能说会道,又见多识广,关键是机灵,他能够对很多事接上话,又是跑江湖的,善于揣摩心意。姑娘的荷尔蒙被他撩拨得旺旺的,终于烫着了自己。

那段时间,村子里流传着一个乡村版的阴谋论,说这个说书人会下药,村里的闺女,是被下药后迷得神魂颠倒才出走的,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一个人就把一个村子给搅和得天翻地覆。那一天像是电影中的细节,我可以不厌其烦再次讲述:

我们像一阵旋风奔向祠堂,照例去听书,而说书人每晚一般会讲三个故事,我们最喜欢的是《说唐》啥的,在大段评书讲完的时候,中间也会掺杂着“咿咿呀呀”的成人故事,大人们听得哄堂大笑,我们却索然无味。

那天我们坐在板凳上等了很久,一遍遍地有人去催,一遍遍地翘首看进来的人,那是一个对孩子来说悲伤和失落的夜晚:说书人消失了,像一滴雨水消失在河道里,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第二天,更震撼的风暴席卷着村庄,某某家的闺女也不见了,而说书人就是吃住在他们家的,每天会交一些费用。这原来是让村里人羡慕的好生意,这下变成赔本的买卖了。

第三天,各种传言开始此起彼伏。

大人们此时给我们安全教育,说说书人是个人贩子,把这个女的抓去卖掉换钱了,孩子间则传说着他是个妖怪,要吃人的,把那个女的吃得一干二净,所以再也回不来了。

我坐在这些传言之中,像是置身于声音的山谷,但我在想那个听了一半的故事,想着秦琼和尉迟恭怎么就成了门神,唐三藏又是怎么收服孙悟空的,可村口一直没有再出现说书人的影子。我开始自己往后编着故事,当然是编得乱七八糟,但故事在我这里毕竟有了一个结局。

大约一年后,这闺女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回来了,身上也有着和村里人不一样的气息,就是我们在那个说书人身上所看到的。再过了几天,说书人也出现了,依然是文质彬彬的儒雅模样,那些说他有迷魂药的言辞突然就销声匿迹了,人们有些疏离又不乏亲热地和他打着招呼,好像从来没有过关于他的传说。

说书人就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外面那个世界的喧嚣。

风吹来吹去,但镜面依然是波澜不兴的。我之所以记得说书人,是因为有一次说书间隙,他教了我一种折纸船的方法,很容易就能折叠起来。船是能够带给我远方想象的。孩子的时候,做一件事情,就是竭尽全力去做,我折了很多纸船,大大小小的,放在家里的橱柜里,这和后来有了儿子,看他玩恐龙和小兵人其实是一样的。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    编辑:钟一鸣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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