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明灭 | 天水佶佶(杭州人,会计) 小时候,我一度是不吃青菜的,非常固执,几乎禁绝。原因是有几次在幼儿园吃到了有点儿泥土味的菜头,还有大师傅懒得仔细切,菜叶子太长,卡在喉咙里了。
家里一堆医生,当然想到营养均衡方面去了,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吃青菜。姑姑比较细腻,发现本鸡烧汤,放一把小青菜,是讨我喜欢的,鸡油把青菜煨得油润喷香。轮到亲爹就比较粗暴,连着好几餐,桌上只有一碗光炒青菜。我的筷儿是长眼睛的,经常往荤菜碗里夹,什么“嚼得菜根百事可做”,是放在脑后的。 中专食堂里的大灶上,炒青菜是常规菜。红烧大排加青菜底是标配,大排外面包一层厚厚的淀粉糊糊,青菜炒得黄黄的。我经常放弃这一豪华组合,宁可去小灶上吃现炒的青菜和麻辣豆腐。小灶的小师傅个头儿不高,一口浓重的湖南话,好像就炒青菜和麻辣豆腐两只菜,也可能是我当时的经济能力只能吃这两只菜,所以不记得其他菜了。和他搭档的是杭州郊区的一位胖姑娘,专门负责洗菜、配菜。我至今记得她一只手拿起一包盒装的内酯豆腐,另一只手用一把不晓得用了多少年的老菜刀割开上面的塑料纸,“啪”一声倒扣在不锈钢盆里的动作,豆腐方方正正地躺下,完美无缺。 小师傅炒的青菜碧青油亮,软硬适中,吃完之后,盆里没有油,也没有汤。我自己炒了无数盘青菜后,才明白这堪称绝技。冬日,学校于晚自修之后安排了夜点心,仍旧是小师傅掌勺,青菜炒年糕!我们正处于消化功能最强健的年龄,晚上九点多钟吃一碗扎足的炒年糕,又油又香又糯,再“噔噔噔”走上六楼的寝室,第二天眼睛睁开又要啃油饼了! 我对于炒油冬儿菜还是有把握的。青菜要用洗菜盐,一片片洗干净,切成大小均匀的片。锅里的油烧热之后,下青菜,翻炒至变色,加盐和小半碗水,盖上锅盖,焖半分钟,最后开盖再炒十几下即可。夏天的鸡毛菜则不能加水,它本身就特别容易出水,只能光炒至熟。不冷不热的天气里,我在炒青菜时习惯于放一点糖,那时节的青菜有涩味,需要糖的加持。 做“毛脚”媳妇,头一次在未来婆婆面前下厨,千万不要炒青菜,你会陷入一个巨大的危机,这话是“梅玺阁主”邵宛澍讲的。首先,炒青菜是一道家家户户都吃的菜,加水还是不加水、放糖还是不放糖,都已经形成了固定的习惯,这个习惯往往是未来婆婆决定的,别人的灶披间不好随便进,你不能挑战家里的权威。第二点,万一老人家问你青菜几钿买的?怎么回答?你但凡比她买贵两毛钱,不会持家的帽子就扣下来了!最保险的做法是拎一条鳜鱼或者几只大闸蟹过去,清蒸即可,不会手忙脚乱地失了分寸,气定神闲地喝杯茶,菜就做好了。言谈间,婆婆问你多少钱买的,你最好回答:人家送给阿拉爷的,没花铜钿。明面上大方得体,暗地里夸耀了家境,一举两得。 活了四十多岁,我听过婆婆夸媳妇白斩鸡、糖醋鱼、炖肘子、炒虾仁做得出色的,就是没听过夸炒青菜“一只鼎”的。倒真是有人因为一只青菜炒番茄而结怨的,两家的吃法相差太远,吃不到一起就是过不到一起。 江湖事江湖了,家常菜定家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