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复从前的浩渺,但它依然因日月的爱情而激动,潮信依旧,默默承载着家乡人的生活,带给这片土地静水流深的白昼和夜晚” 家在一川如画的富春江的尾段——三江口。时光攸忽过了千年,昔时唐宋诗人歌吟过的渔浦,大部分已成陆,成为了我的家乡双浦,剩下的那部分,就是这条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的天下独绝的富春江,尽管不复从前的浩渺,但它依然因日月的爱情而激动,所以潮信依旧,但它依然默默承载着家乡人的生活,带给这片土地静水流深的白昼和夜晚;它也依然清澈、笃定,大美无言,疗愈从沉闷的围城中向它奔来的人,疗愈那些被岁月灼伤的孩子。 犹如水落石出一般,最炎热的夏日,你方才能领略流经富春江尾段的这一股徐缓清流的美好。由于钱塘江特有的之型折弯,造成美学上的“一隔”,加上此地属于西湖区的远郊,旅行者的步伐很少至此,使这一段的旖旎少为人知。 现在我要和你讲一讲长安沙上(富春江上最末一个沙洲)的夏日清早。长安沙呀,它像一片狭长的翡翠叶,就浮在这一段即将折弯的富春江的中央。夏天的天亮得特别早,被深深的静谧滤洗一夜的清凉水汽还像一只透明的薄壳包裹着它踏实的梦,而它,是系在左腰的轮渡马达及系在右腰的货船马达的次第交响中慢慢醒来的。当第一波钓鱼爱好者的车子像鱼一样游进一只只水面映着山影、树影和霞光的垂钓园,在湿凉的岛风中,南支江江滩上那片青葱芦苇的叶子上才开始熠熠生辉,杨树林林梢上的叶片才开始如手风琴的簧片般振动,而头戴草帽,背脊微驼的五丰老农,那来自绍兴的十六股人的后代,已在这一片宁静的秘境中,清理他那杂草蜂拥的菜园。在丝滑的鸟鸣中,你将听到玉米顶上形似天线的穗子发出沙沙的微响,你会看到,毛茸茸的南瓜叶下那朵已结下小南瓜的金色南瓜花,你才知道,夏夜里的瓜果生长,是多么有劲啊! 说长安沙的早上,怎能不说那个在长安沙上养了近四十年鱼、外貌长得有点像导演北野武的周浦人毛林呢?毛林一家住在岛西头的小白楼中,小白楼四周不是鱼塘就是藕塘,这个季节的清早,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婉约的荷花香,让你不自觉地将呼吸放缓拉长。早上五点钟,头发卷卷的毛林就穿上防水裤,开着蓝色电三轮去只只鱼塘里收地笼。那时纯蓝的天空中尚挂着一轮淡月,荷塘深处还有梦话似的蛙鸣,有两只白鹭栖息在某口池塘中央的草墩上,他们的翅膀正渐渐变得越来越白。毛林从最远的池塘开始收地笼,他来到一棵树影婆娑的歪脖子树下,轻轻地将一只脚放进水里,踏稳,然后将岸上的那只脚移到水里,一直走到沁凉的水浸到他的腰部,然后他弯下腰去,捉住那只放了一天一夜的地笼的一头,将整只地笼轻轻提起来,滴水的地笼里就发出轻微的噼啪,那是许多的青壳河虾在网腔中挣扎弹跳,这样一只地笼,多的日子可以收一碗,少的时候能收半碗,这是爱喝酒的毛林特意为招待早一天约来钓鱼的朋友准备的。接下去毛林继续去其他塘里收鱼,其他塘里以鲫鱼、鳊鱼为多,有时也有金色的昂刺,运气好的时候还有半野生的甲鱼。等他将地笼收了一圈,前后刚好二十分钟,老伴毛林嫂已烧好了早饭,等蓝色的电三轮在小白楼前停好,剪着短发、胖乎乎的毛林嫂就走上去和他将一只装了几十斤鱼的大桶抬下,然后两人将鱼虾分类装在各种大大小小的盆里桶里。在整个过程中,两人都默契地不说话,你知道吗,毛林有一手抛鱼的绝活,分鱼的时候,懒得多走几步的他捞起一条鱼,看也不看随手一抛,一条鱼就进了放满水的某只桶,他随手一抛,桶里就溅起了一朵水花,而在他凝结了许多水珠的卷卷的染过了的黑头发上,纯美无比的长安沙的朝霞,正像万花筒一样,轻盈地、颤抖地变幻着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