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有几个敏感和幸运的数字,我的数字是2——我出生在12月,家中排行老二,还有记忆中刻骨铭心的那句——1962年12月12日12点钟,吃的是包心菜饭。

当年能吃到这样一餐包心菜饭可不容易。记得那一天,兄弟俩刚捧起饭碗,听到堂前的自鸣钟敲响,我脱口说出:“1962年12月12日12点钟,吃的是包心菜饭。”这话,先在兄弟姐妹和亲戚朋友中传播,后来慢慢地传到街坊邻里口中,成为我心中一个时代的标记。

那时候,“三年自然灾害”将要过去,物资供应仍然极度紧缺,每人每月24斤粮票、1斤糕饼票、半斤油票、半斤肉票(开始是2两),大户每月凭证供应120斤煤球、小户60斤;还有糖票、酒票、酱油票、豆腐票、火柴肥皂票等等,凡是紧缺物资一律凭票证供应。当年谁家来过客人,全家人只能从口中省下粮食来补掉缺口。亲戚之间很少走动,即便有紧急事情,三言两语,办完事就立刻回家。肚子里缺乏油水,胃里面总感到空荡荡,整天感觉肚子是饿的。

有了票,想要买到好的东西还要排队。外婆总是黎明时分把我从梦中喊醒,跟着她去排队买菜。先排蔬菜,再到酱园店排队买腌制品,然后匆忙回家吃完泡饭去上学。下午放学后又到巷口候着,见有人排队,就盲目紧跟其后,虽然十有八九会扑空,但排半天买一刀毛纸(手纸)回家,家人依然会表扬我。

说到排队购物,要数深夜排队守猪头肉的记忆最深刻。一张肉票能购得数倍的带骨猪头,所以必须占据前几位才有可能买到。通常由孩子们在肉店门口熬到黎明时,才由大人来顶替。

冬夜四处静悄悄,唯独肉店门口童声喧杂。小伙伴们用小板凳、破篮子、破脸盆,甚至用块大石头占着位子,自己就在边上玩耍,守自己的地盘。我全副武装上阵,披着父亲的工作服大衣,戴着姥爷的棉帽子,穿着外婆的蚌壳棉鞋,脖子上围着妈妈的纱巾。为着家人过年能吃上香喷喷的猪头肉,在北风中熬上一整夜也值得。当然,排队过夜的小伙伴,会受到大人的奖励,有的发一个“圆台面”(5分硬币)、有的同意给买几根牛筋和玻璃丝。我家比较宽裕,母亲答应早餐给我额外增加一副烧饼油条。

那时候,物质生活虽然贫乏,精神世界依然是充实的。清晨,妇女们聚集在水井边洗涤,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傍晚,全家老小欢聚一堂,享受天伦之乐。盛夏之夜,孩子们躺在门前临时搭起的小舞台上纳凉,仰望着星空寻找那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寒冬腊月,孩童们唱着“雪花儿飘飘,菜花儿下年糕”的童谣,期盼着过年能饱尝一顿大鱼大肉,穿新衣服上街,四处闻鞭炮的火药味。

后来伙伴们长大了,有的上山下乡,有的参军进厂,有的开店成了老板,也有人漂洋过海,各奔东西。老邻居们也解散了,离开祖宗三代生活过的老街坊,搬进了高楼大厦。再相聚时,已经是2016年1月6日,在山外山饭庄,百余名仁和仓桥(下仓桥)的老邻居欢聚一堂,真是“昔日姑娘今是姥,当年小子现成翁。细端详面容依旧,多半人肩背带弓。”千言万语难叙尽,最后汇集成一句话:祝您身体健康!

时过境迁,现在与过去,恍如隔世。疫情之下,还需居安思危,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回忆是为了永不忘记过去的艰苦日子,不忘记,才能更坚定地走向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