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徘徊在儿子书架前,挑出一册丰子恺先生读本《百般滋味·都是生活》,因是最新版,配了不少丰老的插图,寥寥几笔就把孩童生活勾勒得诙谐有趣,字里行间充满了父爱和做人的道理。 文字温暖,记忆翻飞,我仿佛走入了被父爱包围的童年。 童年的我,没有太多的约束,没有学科分数的压力。放学后扔下书包,村头村尾,堂前屋后,山岗田野都是与小伙伴们撒欢儿的无边天地,上山采野果,下水摸螺蛳……父亲从小教导的是一生“身体健康、生活无忧、精神愉快”。安土敦仁,应该才是一种人生吧。 父亲虽工作忙碌,但并不吝啬时间陪伴我们。夏天的傍晚最是美好,父亲带上我与弟弟,骑上28英寸自行车,把车铃儿按得丁零脆响。车轮颠簸着穿过郊外的田埂路,风吹过,是夹杂着牛粪味的田野味道,更有父子三人爽朗的笑声。 村里有个养牛场,那是我的动物园。牛栅栏外堆着成排的草垛子、成堆的卷心菜,父亲拎起一颗卷心菜,扔保龄球似的扔进食槽,牛儿们欢快地咀嚼着,惹得我哞哞地跟它们招呼,此起彼伏,和声不止。晚霞,悄然抚过草场、牛儿、我们与父亲,似丰老笔下的时光,看似简单的圆满。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玩具都是自己造,沙包、鸡毛毽、挑挑乐、蛋壳不倒翁,可谓是物尽其用。我比一般孩子更幸福些,父亲做的“知了飞机”独一无二。 轻巧地从梧桐树上抓几只知了,父亲用细棉线套个圈,小心地系在知了身上,另一头让我牵着,知了就在头顶打圈圈。手中的线不能扯得太紧,不然就飞不高,没得显摆。现在想来,不仅佩服自己的机智,更觉得自己这么早就玩上了“操控航模”,牛得不行。 江南饮食清淡,清晨一碗稀饭就半个咸鸭蛋是传统。我和弟弟吃着吃着就不知道哪个是我的,哪个是他的了。父亲总有办法,用铅笔在青色的蛋壳上画上哼哈两将,摆在菜橱最显眼的地方,我是哼,弟弟是哈。 父亲是水泥厂电工,包里的工具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从这个小包里,我认识了许多同龄孩子不熟知的工具,各种各样的老虎钳、试电笔、活扳手,特别是电烙铁,更是神奇之物。父亲还手把手教我如何并联、串联电线,以至我的物理成绩远超其他学科。 父亲可能偏爱我一些,不仅因我是长子,更因整整一墙的奖状。父亲每每出入客厅,总会悄悄多看几眼,一抹笑意就悄然爬上他的嘴角。从师育人是父亲对我最大的希望,虽然我最终没有走上这条路,但现如今的我,应该是他的骄傲了。 如今,我也是个父亲了,到了能体会父亲心境的年纪。望着他,我并没觉着朱自清笔下的颓唐、苍老,却是丰老笔下的健康、怜爱。父亲的背,宽厚、有力,这背影,深沉、内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