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照片

通讯员 徐佳 庞振煦 金燕 傅宏波 汪建旺 周德峰 记者 李维和 钟玮 报道图片均由杭州警方提供

昨天下午，杭州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近年来命案侦破工作成果。2014年至今，杭州发生的现行命案全部告破，连续4年命案破案率达到100%。此外，2017年侦破了16起命案积案，其中包括7起20年以前的命案，命案侦破成绩居全省、全国同类城市前列。

杭州市公安局党委委员、刑侦支队支队长贾勤敏说：“我市取得现行命案连续4年全破、今年以来成功侦破16起历年命案积案等佳绩，充分体现了全市各级公安机关始终坚持‘品质治安、法治公安、满意民安’的工作理念，大力弘扬G20峰会安保工作中形成的杭州警队‘敢胜、智胜、完胜’精神，高度重视命案侦破工作，全力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坚强决心，充分展现了我市公安机关强大的破案攻坚能力、全市公安民警锲而不舍、破案追凶的韧劲和作风。”

发布会后，记者采访了多起命案的专案民警，了解案件的侦破细节。这些案件的嫌疑人一逃就是10多年，甚至20余年，他们的人生在逃亡路上不断扭曲。另一方面，杭州警方坚持不懈，正义的力量始终在路上……

邻居眼里的热心汉

26年前公厕谋财害命的行凶人

1991年1月13日，离当年春节还有1个多月。那天凌晨，一辆从台州开往芜湖的长途大巴缓缓驶入当年武林广场对面的长途车站。夜深了，大巴经停杭州下客，乘客和司机也好稍事休息和如厕。

车刚停，台州女子蔡某走了下来，捂着领口，一路小跑到不远处的轮船码头公厕方便。蔡某年近五旬，是个生意人，她是到杭州来采购小商品的。

天寒地冻，蔡某想着快去快回，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人影。公厕略显偏僻，蔡某快步走进去，她背后的人影也立即跟进。

10多分钟后，大巴开出车站，蔡某没有回到车上，也永远回不来了——2小时后，有人发现她身中10处刀伤，死在公厕内。

丧心病狂的老乡

大口喘着气，手不住地发抖，时年25岁的方某德从公厕出来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撇下手中的弹簧刀，攥紧从蔡某处抢来的黑色腰包，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方某德和蔡某是老乡，他当时在芜湖成家，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案发前几天，他从芜湖回了一趟台州老家，案发时，他正在返回芜湖的路上。方某德身高不足170厘米，有些精明，虽然书读得不多，生意做得也不大，也勉强算是个小老板——可就是这个小老板，对自己的老乡做出了谋财害命的勾当。

作案后，方某德立即赶到城站火车站，买了一张去苏州的火车票——原因很简单，那趟车发车时间最近，目的地也不远。之后，他辗转回到芜湖的家中。回到家的方某德已经有了逃亡的决定，他没有说细节，只告诉妻子“自己犯了事，要告别”，便离开了家。他又去了台州，含糊其辞地向老父亲告了别……

就在案发几小时后，时任下城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侦查员的孙慧康赶到现场调查。警戒线外，不少群众好奇地围观、议论着。当时才从警3年的孙慧康至今清楚记得，蔡某浑身是血地躺在公厕地面上，身上还有一张欠条。正是这张欠条，引导着杭州民警找到了蔡某在路桥的家人和当天载她来杭的大巴司机。

大巴司机告诉孙慧康，案发当天凌晨在杭州有好几个人下了车，“都是路桥周边的居民”，他正好认识其中一个小伙子，建议孙慧康去问一问。那个小伙子果然给出了一条关键线索。“那是我第一次去杭州，所以紧张得一路都没休息。”小伙子告诉孙慧康，“那个女的（指蔡某）就坐我前排，一路都在织毛衣。我记得当时对面有个男的，用方言和她说过话，后来还跟着她下了车。”

那个男人会是嫌疑人吗？小伙子向警方描述了那个男人的大致样貌，巧的是，有人居然认出了这个人，“去年刚结婚”。

孙慧康万没想到，第一次看到方某德的照片，竟然是在路桥的民政局里。“我们找到他的妻子，可他的妻子说，他急急忙忙跑回家，说是犯了事，塞了些钱就走了。”孙慧康回忆。

方某德去了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真相的生活

带着浓重的台州口音，方某德一路逃到广州。“那里发展快，或许能做生意。”方某德的想法很圆满，可现实很骨感。在广州混了一段时间，方某德沦落到靠倒卖黄牛火车票度日。而那段日子里，他唯一的“成就”是搞到一张假身份证，摇身一变，成了“罗华雄”。

“罗华雄”想起自己早年在皮鞋厂干过，懂得修皮鞋的手艺，于是，他背着长木箱子离开广州，一路向西，先到广西，又去了云南，靠修皮鞋混口饭吃。走到云南文山州，他停住了——其貌不扬的他在当地认识了姑娘段某，他自称“父母双亡，举目无亲”，与段某组建了家庭，两人还生下一个儿子。就这样，“罗华雄”在文山州落地生根——那年已是1996年了。

尽管生活日渐安稳，“罗华雄”内心仍感不安。他迫切希望“换个身份”，与罪恶的过去彻底割裂。他花了整整10年，靠做皮鞋生意攒了一笔钱，让妻子在文山州买了房子，然后自己随房落户。他的算盘打得确实很精：一来，他可以再换一个名字；二来，他的身份将不再是逃犯，而是云南商人。

他成功了，“罗华雄”变成了“李世兴”。

一系列的“操作”很顺利，可“李世兴”与段某的关系却产生了裂痕。段某无法理解，“丈夫”（两人从未登记结婚）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换名字，打乱原本安稳的生活，可“李世兴”从来不解释。最终，两人分道扬镳——那年已是2006年了。

在生意场里打滚，“李世兴”渐渐忘了，1991年的那个凌晨，他欠下了一笔血债。

来早了的“劫数”

“李世兴”可以忘记血债，杭州民警不会忘记那起未破的命案。那些年里，每有统一行动或逢年过节，孙慧康总会去路桥转转，他对所有与方某德有过联系的人都很熟悉，却始终没得到任何有关方某德的消息。

“线索断了，但我们没有放弃。”孙慧康已在下城公安分局副局长的任上退休，年轻的刑警们早已接过他当年的案卷，继续搜寻关于方某德的线索。26年过去了，几代刑警更迭，追逃一直没有停步。

现任下城刑侦大队重案中队中队长的杨继军1999年加入了公安队伍，当时他就听说了孙慧康等老民警经常念叨的方某德案。多年来，他会时常去台州和芜湖，调查关于方某德的任何信息。遗憾的是，一直没有进展。直到今年11月，警方通过信息综合分析和研判发现，云南文山州有一男子与方某德样貌高度吻合。得知这一线索，杨继军的步子反倒慢了下来——他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静下心来捋一捋，方某德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杨继军找到了段某，段某已经组建了新家庭，对“前夫”的情况并不了解。不过，杨继军在翻看段某儿子的户籍信息时，突然心中一沉——孩子祖籍一栏填写的是“浙江”。“这时，我们的心已经定了。我们又找到方某德现在的妻子，得知两人现在开了一家叫‘得兴’的海鲜超市。”杨继军说，“这个店名，不就是‘方某德’和‘李世兴’这两个名字中最后那个字凑起来的吗？”

实施抓捕那天早上，两地警方在海鲜店外部署了警力，杨继军独自走过去敲门。“他拉开卷帘门时，我就确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杨继军说，当时民警们一拥而上，将方某德控制住，“谁晓得他又有了一个女儿，当时被我们吓到了，在一旁大哭……”

将方某德带上警车，杨继军向他确认身份和犯罪事实。方某德沉默了1分多钟，笑了：“这么多年了，我赚到了。”他的话里，满是云南口音。

方某德说，前些年，他找人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他“命中有劫，难活过55岁”。方某德听后假装镇定，可心中难免想起自己的罪行和所谓“因果报应”。于是，他开始做好事，比如在小区帮忙收收水电费，倒也混了个好口碑。

杨继军突然想起一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让方某德看——照片上是个漂亮女子。“这是你女儿，她刚生了孩子，你已经当外公了。”

方某德眼圈红肿，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