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啊……”前天晚上11点47分，南星派出所民警赵飞接完一个电话后，从办公室一路小跑到派出所门口。

一辆奥迪车已经在派出所门口停车熄火，车上先后下来两个中年男人。

从驾驶室下来的男人一身皮衣，很有生意人的派头——赵飞2011年就认识这个男人，他叫徐川，今年40岁。

另一个男人穿着一套显旧的灰色连帽卫衣，神情紧张而郁结——赵飞没和这个男人见过面，但却对他十分熟悉，他叫徐山，徐川的亲哥哥，今年42岁。

“赵警官，我把哥哥送来自首了。”徐川看了一眼哥哥，又把目光转向赵飞，眼神有点复杂。

赵飞的眼神更复杂：15年前的案子，终于能有个了断——这对兄弟当年在杭州一起犯下大错，如今，重新做人的弟弟亲手将一直潜逃的哥哥送来自首，这当中的故事，充满了人生五味……

走上歧途后的兄弟歧途

2001年10月下旬，徐氏兄弟伙同两名黑龙江籍男子王某、刘某，以开会为由，向上海某租车公司租了一辆别克商务车来杭州。在西湖附近的一家酒店内，4人将跟车驾驶员捆绑后，抢走了驾驶员身上的值钱物品，并连夜将车开往广州进行了变卖。分赃后，4人逃往珠海，然后各奔东西。

当年这起案件中，王某、刘某，还有徐川很快落网，唯独徐山一直潜逃在外。落网后，徐川接受了法律制裁，入监服刑。因为服刑期间表现良好，他获得了2年的减刑。2011年，徐川刑满释放，回到位于上海浦东的父母家中。

“父母生了我们这对兄弟，也是遭罪。”徐川说，他回家后发现，近10年没有儿子在身边的父母，真的苍老了许多。怀着对父母的愧疚，他决心与过去一刀两断，重新开始生活。因浦东发展需要，徐家旧宅拆迁了，借着这个机会，徐川做起了小生意，日子也越过越好。

成了家，立了业，有了新生活，徐川一直没忘记仍在潜逃的哥哥。可是，多年来，他唯一能看见哥哥的地方是网上通缉令。“每次我去看，他总是排在第一个。”徐川说话精明干练，只有提到哥哥时，语速会不自觉地慢下来。

可哥哥在哪儿呢？

当年各自逃亡后，徐山分到的1万元赃款很快花得见了底，他只能在广东一带摆地摊为生。这些年，徐山一直和女友生活在一起，两人从300元本钱起家，靠在街边摆摊卖衣服，逐渐有了一些积蓄。“生活是够的，但是我心里没有一天不煎熬。”徐山说话时，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活力，“我在那边只能自称是孤儿，现在干什么都要实名，坐火车、办手机卡……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无处藏身了。”

终于，徐山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没有身份的日子，他决定自首。

往回走，自能看见归途

2011年7月，徐川刚刑满释放几个月，家里来客人了——刚刚接手徐山追逃工作的赵飞。

这是徐川第一次见到赵飞，他没想到杭州警察会跑到家里来询问哥哥的消息，因为就在几天前，父母刚去当地派出所告知民警，家里没有收到过哥哥的消息。

赵飞向徐川介绍了关于投案自首从宽处理的相关政策，但当时徐川和父母确实多年没有徐山的消息，便提供不了什么线索。之后，赵飞又去过徐家2次，每次都会和徐家人谈上好几个小时。徐川请赵飞放心，一旦有哥哥的消息，一定会规劝哥哥自首。

徐川和父母都在等徐山回头，终于，这一天来了。

一个多星期前，徐山辗转回到浦东老宅的位置，可是老宅已经没了。他找不到家里人，又不敢暴露身份，只能悄悄打听当地的回迁小区在哪里。直到前天，徐山终于找对了门，在小区里遇到了15年多未见一面的父母。

那天的见面很短暂，徐山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告诉了父母和弟弟。当晚7点19分，徐山说自己考虑清楚了，想要自首，但没有勇气打电话给杭州警方。于是，徐川拿出手机，调出了保存多年赵飞的手机号码：“赵警官，我是上海的徐川，我哥哥想来自首……”

隔着电话，徐川帮哥哥再次向赵飞确认了自首的相关政策，终于徐山悬着的心放下了。

马上就要离开家前往杭州自首了，这条再次离家的路对徐山来说，却恰恰是归途。

吃完夜宵，下一站，自首

离开家前，徐山用手机为父母拍了一张照片。一路上，徐山对着手机里的照片默默流泪，向弟弟感叹着自己的不孝：“真不知道这是不是见二老的最后一面……”

毕竟，徐家老爷子已经70多岁了，老太太也已近70岁。徐山看着弟弟，流着泪说：“爸妈就拜托你照顾了。”

徐山挂念的还有远在广东的女友，来杭途中停车休息时，他翻出他和女友的信件、照片给弟弟看，徐川看后也感动得落泪。“是她劝我回来承担一切的，我走的时候，她哭成了泪人，说会等我的……”徐山和弟弟说，“我是真的很想和她过正常人的生活。”

前晚11点左右，徐川的车开到了杭州。在距离派出所不远的一家小饭馆，徐川请哥哥吃了一顿夜宵。猪肚、墨鱼、鸡、汪刺鱼，徐川记得，这些都是哥哥最爱吃的菜。

这顿夜宵吃的时间不长。结完账去派出所前，徐山和女友进行了一次视频通话：“该承担的，我会承担，争取早点出来……”一旁的徐川眼眶红了。

走进派出所，在相关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徐山长叹一声：“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写自己的真名了……”

写回真名，这不正是他重新做人的起点吗？

（文中兄弟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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