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些报纸上的报道,我看了却感到非常不舒服。报纸上都说我是男生。但是其实我一直隐藏着,我希望大家把我当女生。“大一男生背着妈妈上大学,一边学习,一边照顾重病的妈妈,一边勤工俭学”,“爸爸不堪重负离家出走”这些都是真的,可是,在我内心里,我并不是所谓的“男生”,就像我不愿接受我爸离家出走这个现实一样。
可是我不得不接受这些。
我是谁?我已经不是我了,我知道,大家都会知道,这个刘霆是个男生。事实不是这样的,可我还能说什么呢?
2007年9月20日,我站在首届“全国道德模范”颁奖大会的舞台上。那时,有很多领导接见了我们。我的形象,是工作人员规定的,要穿白衬衫、黑色西裤,而且我的头发都剪短了,是个男人形象。我觉得太别扭了。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穿男性衣服。以前我都拒绝穿这样的衣服,最多就是穿校服,或者是毛衣加牛仔裤,是中性的打扮。
可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我,我能怎么办。我想,我是为了我妈妈这样做的。为了我妈妈,做这些事都是值得的。这个社会给予我很多了,我不能忘恩负义,我得回报社会。所以我顶着光环,逼自己学着像男生一样走路、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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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时间越久,我越是能看到自己跟普通男生的区别,我也更加确认,我就是个女生。
我想救我妈,但我也想接纳自己、成为自己。
我从网络上查了很多资料,知道自己得的是一种地球上古老的疾病,“易性癖”。
比如有一本书《基因与疾病入门》,是中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上面说:“易性癖,英国男性患者约为1/3.5万,女性约为1/10万;美国男性患者约为1/10万,女性约为1/40万;澳大利亚男性患者约为1/2.4万,女性约为1/15万”。另外,荷兰、瑞典、新加坡的发病率也不低。
当我了解了这个疾病之后,我就开始关注更多关于易性癖的信息。后来我知道,其实这个群体的人数并不少,自杀率也非常高。我就看到过一则新闻,是一个十几岁的美国易性癖患者,没有做手术,最后自杀了。
那个女生,她的爸爸妈妈认为是她的大脑出现问题,才想着要去做这样一个手术,他们觉得这件事只要不想,就会好了。
其实哪有那么简单!大家都在逼迫她,这个女孩子,最后对世界充满了绝望。因为连最亲的人都不能接受她。她才十几岁,她怎么去面对社会,怎么去面对以后的人生?于是她选择了自杀。她在遗书上写道,我以自杀来向世界宣告,我是一名女性。
这种痛苦,我真的可以感同身受。
我带着我妈,去咨询医生。医生认为,这个可以确诊是“易性癖”。医生说,“根据检查的结果和你自己的表述来看,基本能够判定是易性病,临床建议是以心理性别来生活,不过,改变社会身份对社会是一种公然挑战,你需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说,是的,我身边的人都很难理解……说着说着,我就哭了。
医生建议我穿女性衣服,以女性的身份生活,这样有利于心理健康。他也提醒我,如果要选择变性,越早完成越好。
我妈这才醒悟过来,或者慢慢接受,原来这真的是一种病。回来的路上,我妈忍不住痛哭起来。她心目中的“儿子”,可能真的要离开了。
回到老家,我开始默默地准备女性的衣服,我妈只是在一边看着,不再阻止,也没有劝慰。她知道,需要劝的已经不再是我,而是她自己。
为了让我妈放心,我在网上搜集了各种关于这种疾病的资料,打印出来给她看,还跟她讲舞蹈家金星变性的经历。
但是实际上,我妈要接受这一切真的太难了。她常常会跪在那里,祈祷上天,宽恕她。她觉得是她的原因,导致我变成这个样子。我妈的文化水平不高,但她爱自己的孩子。她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她一定比我更痛苦,更无法自拔。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可以代替我去承受一切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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