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公元1003年,青年柳永用极具浪漫主义的笔触,描绘了北宋时期杭州的繁华。
实际上,钱塘并不是自古繁华。历史上的杭州曾是一个滨海小城,为由钱塘江携带的泥沙冲积形成的适合居住的平原地带;而更早之前,杭州大部分地带还处于汪洋大海中。很长一段时间内,因地下水咸苦,杭州城区的老百姓连日常饮水都困难,饮水需远汲于西湖,十分不便。
李泌
改变起源于一个人。781年,李泌来到杭州,开六井,引西湖水入城,让百姓能够以井为中心聚集。
江南本多井,但钱塘六井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它们历经唐宋两代,为杭州城的千年繁华注入了汩汩活泉。六井是哪六井?又留下了怎样的启示?
一
“杭本近海,地泉咸苦”,一直到唐代安史之乱时,杭州城的地下水还没有淡化,无法供日常饮用。
781年,李泌来到杭州任刺史。说起李泌,这是中国古代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中,李必的原型就是他。他7岁就能吟诗作文,有“神童”之称;在遁入深山、游历山水之时,偶以“白衣山人”的身份出谋划策,几度深受皇帝器重,前后辅佐了四位皇帝。
到杭州为官的时候,他已年近60岁,因遭受权臣猜忌被贬地方。不过,对于志不在富贵的李泌来说,无论在哪儿都不会消沉。
看到钱塘百姓饮水困难,李泌想出了一个大胆的创意——引西湖水入城。而那时,西湖名字还是钱塘湖,湖在城外。
但如何让湖水“流”入城中百姓家是一个难题。李泌的引水工程分为入水口、地下管道、蓄水井三个部分。有的入水口处还设有水闸,可随时启闭,从而调节蓄水量。然后,从这里出发,一路开凿暗渠,埋入空心竹管,使入水口与出水井相连,起到类似自来水管道的作用。
与此同时,李泌组织人员,在城内适合百姓聚居的地方挖了六口井。六井虽说是井,却不从地下取水,而是通过暗渠的竹管与湖水连通,起到蓄水的功能。
六井位于湖东,分别为西井、方井、金牛池、白龟池、小方井和相国井。六井通水之后,逐水而居的杭州百姓逐渐集中到湖东。
六井当中,“相国井”之称谓应该是后来者取的。当时,因发生叛乱,唐德宗急召李泌入朝。787年,李泌正式拜相。杭城百姓为了表示感念,将其中的一口井称为“相国井”。
南宋《乾道临安志》中这样记载:李泌,字长源,代宗朝为杭州刺史,引湖水入城,为六井以利民,为政有风绩。可见百姓对其之爱戴。
相国井遗址,位于杭州解放路和浣纱路交叉口
二
杭州之所以为杭州,白居易和苏轼是不得不提的人物。
822年,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时值杭州大旱成灾,农田灌溉和百姓饮用水都遇到困难。治湖与浚井,成了他来到杭州后的“头等大事”。
六井之水来源于西湖,只有西湖水充沛了,六井之水才会源源不断。因此,这两件事,其实是紧密关联的系统工程。
当时,距离李泌开六井已有大约40年,因为缺乏维护、保养,暗渠里的管道时常出现堵塞,影响了水井的正常使用。在治理西湖时,白居易启动了六井的疏浚工作,重新畅通了西湖与六井之间的管道。
↑惜别白公群雕(西湖水域管理处供图)
白居易在杭州开展的系统水利工程,直到离任前才完成。在他所写的《钱塘湖石记》中详细记载了这项工程的始末。对于六井,他说,要经常保养疏通,“则虽大旱,而井水常足”。
相比白居易,苏轼与六井相伴的时间更为长久。
1071年,苏轼任杭州通判。当时,六井又因年久失修出现堵塞。“民求水而不得”,难题何解?苏轼便协助知州陈襄疏通六井。为此,他专门写了一篇《钱塘六井记》,记录了六井的“前世今生”。由此也可得知,直到北宋年间,六井对于杭州百姓饮水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1089年,苏轼再次来到杭州任职。此时,西湖因淤塞而干涸,六井再次被堵塞。和白居易一样,苏轼也开展了疏浚西湖和疏通六井的工程。对于这项工程,他劳心劳力。他在向朝廷上奏的《杭州乞度牒开西湖状》中就说,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坏,若二十年之后,尽为葑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其势必自耗散。
六井为何容易堵塞?是因工程中用来引水的竹管容易腐坏。因此,在这一轮疏浚中,苏轼将竹管换成了瓦筒,并以石槽圈围,以求在更长时间内保护好水管。
三
时间往后,杭州地下水质日渐改善,居民可以就地打井取用地下水。慢慢地,李泌所开六井的“中枢”作用日渐弱化,直至完成使命后逐渐淡出历史舞台。但这场历经唐宋两代的治水“接力”,却是实实在在的民生工程,德泽百世。
1508年,杨公堤的建造者杨孟瑛疏浚西湖,曾立一座四贤祠,李泌、白居易、苏轼都名列其中。
饮水思源,为民者,百姓不会忘记。六井中,相国井重修后保留在杭州的闹市区,成为后人纪念李泌功绩的场所。在如今的湖滨二公园内,还有一座引水纪念设施,模拟了当年在此开六井时的情形,也象征着六井水流源源不绝。而白居易、苏轼两位“老市长”之所以千百年来被杭州百姓交口称誉,也与一个“水”字有莫大的关联。
李泌六井引水纪念设施
古代“因井为市”,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井。自唐宋以来,杭州城内还陆续开凿了许多新井,供百姓日常生活所用。“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一定程度上而言,写尽钱塘繁华的柳永,其诗词的生命力同样来自市井。
宝石山下一弄路边的一口古井,姚伟新摄
直到今日,杭州还有许多以井为名的地名,如“百井坊巷”“双眼井巷”“小井巷”“井弄”等,陪伴着百姓的日常,承载着地方的历史文化记忆。
冯山人巷6号( 中华圣公会浙江教区主教邓述堃旧居内)迄今尚在使用中的古井姚伟新摄
而在杭州,井与城的关系中,还见证着湖与城的相伴相生。六井之水,出于西湖。历史上,西湖水作为杭城的水源,不仅灌溉着附近的良田,还为百姓提供了生活水源,让城市获得了发展的契机。正如“浙江宣传”在《问“湖”哪得清如许》中所说,西湖水对于杭州人来说,是随时可以亲近的。
方谷园2号钱学森故居庭院与花园内分别有迄今还能取水的古井,姚伟新摄
西湖申遗时,有一位来自芬兰的专家说:“像西湖这样风景优美的湖泊,在我的祖国芬兰,就有上千个。”而西湖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自然景观之外,还有无数如六井这样的“点位”作支撑,人文历史底蕴至深至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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