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良渚文化是上海、浙江和江苏三省的共同课题,邻省市的同行已经分别发掘到以殉玉为主体的良渚大墓。但作为良渚文化故乡,浙江还没有挖到一个良渚大墓。
那一年的野外经费是11000元,已经用掉3000多元。不少人建议先挖几条探沟试试。
牟永抗很坚决。小打小闹十多年,这次要挖就大面积挖。但两个多月的发掘成果差强人意,只出土11座汉墓。良渚大墓的影子,一丝一毫都没见着。
一般说来,墓葬向下挖到二三十厘米就可以见分晓,但挖了近一米,还无动静。压力相当大。可是,挖出来的都是熟土,说明汉墓之下可能还有墓葬。于是他顶着压力说,继续挖。
连挖11座汉墓、再向下挖到一米深处,发现了后来被编为97号玉琮的12墓。蹲在墓边的发掘领队王明达不顾一切地一跃跳进墓坑,大喊“快叫牟永抗、快叫牟永抗!”
“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并且敢于否定自己,这就是一个进步。”
良渚莫角山遗址二次发掘告停,就他个人而言是遗憾;但多年后在此发现超大型营建遗迹得以保存,值得欣慰。
1955年底的宁波火车站董孝子墓的发掘,共挖出135座汉、元朝墓。这是牟永抗的第一次独立主持。
1956年前,长江以南始终没有找到过墓葬的“边界”,“墓”,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他把老师王文林请到宁波,住在董孝子墓里,解决“找边”问题。最终边找到了,这是长江以南考古历史技能上的一个重大突破。
首战告捷,不免沾沾自喜。“但实际上,对墓内许多复修的关键,都没有加以深入研究。比如,91号墓前面还有一条23米的墓道,下面铺了砖砌的排水沟,这些位置都没有做剖面;91号墓旁边还有25个墓,和91号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做地层学上的剖面的切割……”
当年出土的135座墓,每座墓都留有标本,存放在西湖博物馆附近美院附中的两间教室里。次年,一场大台风吹倒教室,标本被埋在了废墟里,清理出来,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关系。
“这是我考古学上的第一个遗憾,无法偿还的一笔债,现在想想还是因为缺乏科学的坚持、继续探索的精神。”
他一生大部分的考古成果,在三年前被集结成册。这本300万字的《牟永抗考古文集》,对每一次的考古过程都在反思。比如,在12号良渚大墓发现后,“大墓丰富而又精美的遗物带来的喜悦,让我对反山M23东北那一片红色区域的判断失误,不恰当地采用了墓葬发掘的方法,以至破坏了这一遗迹。”
时至高龄,对于学术上的一些遗憾,他有了更达观的心态。
“不要认为自己的都对,而要勇敢地看到自己错的地方。敢于否定自己,就是一个进步。”
当年,104国道改道工程,良渚莫角山遗址准备二次发掘,他曾认为会是自己完美的收官之作,但因种种人为原因,公路绕道,发掘告停,令他很长一段时间难以释怀。
然而,在2010年,这个公路旁边,考古所在探沟里面挖了将近十万斤的稻谷堆积,是个超大型的营建遗迹。
“如果我们当时发掘,就不一定能注意到这些现象,修公路时可能就被毁掉了。所以,就我个人的成果而言,这是个遗憾,但作为遗址,它被保护下来,这给以后的考古工作者留下了课题,给了他们用武之地。”
“作为一个学者、知识分子,在国外得到这么高的礼遇,我非常高兴”。
美国首都的弗利尔博物馆专门给他发了个特殊的出入证,无需任何人陪同,可以打开任何仓库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