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最喜欢听到母亲缝纫机“哒哒哒”的踩踏声。那崭新的布料、新鲜的针脚，是端午节里我最期待的部分。

母亲房间那张大大的桌台上，布料堆积如山，缝纫机的“哒哒”声时断时续。裁剪、缝合、压边、上扣，一件件衣服、一条条裤子，母亲在桌台与缝纫机之间来回流转。

相比较春节，我更喜欢端午的新衣。这套衣裳卸去厚重感，换上轻薄的质地，颜色也更为鲜艳，有着漂亮的花纹，有时候还可能是我梦寐以求的小裙子。

端午节的前一个月，我便追着问母亲，今年端午给我和妹妹做啥新衣。我记得，有一年，母亲说，要做一件红色黑点的泡泡衣服和一条红色健美裤。红色，是多么稀罕的颜色啊！

母亲身为裁缝，对时下流行的穿着很是了解。上街的时候，她会看行人的衣服好不好看，是不是没见过的样式。打开家里那台14英寸的彩电，她会看电视剧里的演员穿的是啥款式。看到喜欢的，或者她认为的新款，便拿张纸描摹下来。接下来的某一天，一件新衣服必将在她手中诞生。

待母亲把布料买来，我和妹妹便每天一放学就跑进母亲房间，看我们的新衣进展到哪一步。晚上，母亲拿着三角形的画衣粉笔在布料上画线，我不解地问：“为啥你给别人做衣裳都要量身高，给我们做却从来不量？”

她将眼睛从布料上抬起，用手捋起前额的头发，上下打量我和妹妹一番，又低下头，边继续手上的活边说：“就你俩这身板，每天都在我身边，我还不知道你们多高多重？”

那年端午节，我和妹妹穿着一身红色的新衣，在学校、在弄堂，在所有显眼的、人多的地方，疯狂地追逐打闹。犹如两只刚破茧的花蝴蝶，让全村人都看到我们漂亮的新衣，夸我们是漂亮的孩子。

蝴蝶飞着飞着就长大了，飞出了土生土长的小乡村。

参加工作后，母亲的缝纫机偃旗息鼓了，再没人买来布料让她做衣裳。时间，应该是被缝纫机“哒哒哒”的踩踏声抓走了。

“这是我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尿布，我挑了柔软、全棉的布料，很舒服的。”那年，母亲那台尘封许久的缝纫机又响起了“哒哒”声，给我即将出世的孩子缝制了尿布。

再后来，为外孙修补裤子、改制衣裤……现在的母亲戴着老花镜在缝纫机前，为孙辈忙碌着。

又是一年端午节，母亲早早地就在问：“新衣服有没有给孩子买啊？”

“现在想穿新衣，随时都能买，孩子说有的穿，不用买。”我在电话这头，母亲在电话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