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的生长一反春花秋实，在冬天开花，初夏结果。

在我国，很多王朝都在北方建都，于是，历史上形成了独特的“枇杷贡”。但在古代，交通和保鲜条件有限，鲜果的进贡何其劳民伤财，体谅民力的唐太宗就曾让四川不要进贡枇杷了：“使至，得所进枇杷子，良深慰悦。嘉果珍味，独冠时新，但川路既遥，无劳更送”。但事实上，枇杷贡几乎未曾中断过，连大臣们有时也能沾点光。李东阳、吴宽、于慎行等明朝大臣都曾满怀欣喜和感激涕零，写过谢赐枇杷的诗作，“归领君恩荐家庙，不禁清泪满衣裳”“千里梯航来不易，怀将余核志恩私”。

开在冬季的枇杷花

冬花是枇杷最显著的特征。现存最早的《枇杷赋》是三国吴人周祗写的，他对枇杷“负雪扬华”的冬花特性极其赞扬，认为它“质贞松竹”，这种赞誉从此不绝于史。

枇杷花是白色的，很香，周祗称其“素华冬馥”，顾瑛形容“枇杷花开如雪白”，徐贲说，“忽来僧舍闻香住，却见花开是枇杷”。冬日鲜有花，亦少昆虫，然天道有情，让枇杷花和蜜蜂来了个热情的“双向奔赴”，一个羞答答地散发着香甜的诱惑，一个忙着授粉采蜜，而我们也因此收获了金灿灿的枇杷果和甜蜜的枇杷蜜。

蜜蜂和枇杷花是一对“佳偶”，但奇怪的是，古人总是把蜜蜂和枇杷果画在一起，而不是枇杷花，陆治的《封侯图》和溥心畬的《枇杷蜜蜂图》都是如此。以常识论，枇杷果成熟时出现蜜蜂并不是好事，因为被蜂类叮咬过的果子很容易烂掉。百思不得其解，想来应该是枇杷花不够好看吧。

枇杷花从10月开到次年2月，分3批开放，人称“隔年花”，一般情况下，只要温度不低于零下，都能正常开花结果。为了抵御寒冷，枇杷花在花梗、苞片、萼片，甚至花瓣的瓣柄和子房的顶端，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锈色绒毛，就像盖着暖暖的棉絮，小小的白花就缩在这一片锈色之中。锈色就是铁锈的颜色，看着脏兮兮的，但若没有这些脏兮兮的绒毛保护着花朵，还真吃不到枇杷，所以人不可貌相，物也一样。

白沙枇杷比红沙枇杷贵

枇杷的品种很多，依果肉色泽可分为红肉（红沙）和白肉（白沙）两类，杭州人最熟悉的红沙枇杷是余杭的“大红袍”，白沙枇杷则是塘栖的“软条白沙”。塘栖是著名的枇杷产地，《塘栖志》即称：“四五月时，金弹累累，各村皆是，筠筐千百，远返苏沪，岭南荔枝无以过之。”红沙枇杷生长强健，产量高，果皮厚，耐贮藏，适宜做罐头。白沙枇杷果皮薄，肉质细腻，适宜鲜食，但生长较弱，产量低，塘栖白沙价格比较贵，就是这个原因。

枇杷成熟季亦是鸟儿的狂欢节。徐崇嗣、林椿、崔白、吴炳、李迪等宋朝画家都画过枇杷鸟雀图，涉及绶带、绣眼、孔雀、八哥、黄腹山雀等不同鸟雀，甚至连宋徽宗也画过一幅极美的《枇杷山鸟图》，结果几百年后被清朝的乾隆皇帝题诗一首，嘲笑其“宣和工位置，何事失东京”。

当然，小兽们也不甘落后。梅尧臣就写过一首诗，说馋嘴的猴子们都等不及枇杷成熟，“五月枇杷实，青青味尚酸。猕猴定撩乱，欲待熟应难”，这首诗与易元吉的《枇杷猿戏图》堪称诗配画，陈嘉言则画过一幅《枇杷松鼠》，可见能爬树的都上了。但人也馋枇杷呀，只好和鸟兽们“一决高下”。陆游就做过这种事，“枝头不怕风摇落，地上惟愁鸟啄残。清晓呼僮乘露摘，任教半熟杂甘酸”，管它半青不熟的，先摘下来再说，不然就一颗不剩了。

黄色的枇杷，人以金丸喻之。“山禽不敢啄，畏此黄金弹”“谁将金弹子，瞥眼阁高枝。野鸟不敢下，避飞还自疑”“数颗黄金弹，枝头骇鸟飞”，这些都是沈周在《枇杷》画上的自题诗。其实鸟儿哪有这么笨，只是未成熟的果子不好吃而已，只要果子一成熟，自会群飞而至，“复如崖蜜有来禽”。但因为沈周的名声挺大，这种说法就被流传了下来，吴昌硕在《枇杷图》上的自题诗仍言：“五月天热换葛衣，家家卢橘黄且肥。鸟疑金弹不敢啄，忍饿空向林间飞。”卢橘也是枇杷的一个别称。

沈周和吴昌硕都是江南人，沈周可能是古人中画枇杷最多的画家。沈周对此很自豪，江南多枇杷，是“天亦寿吴人”，他很喜欢吃枇杷，“饱噉千颗亦快哉”，认为杨贵妃如果尝过枇杷的滋味，就不会让人快马加鞭送荔枝了，“解释贵妃知此味，不劳远进荔枝来”。

枇杷叶也是好东西，有清肺止咳的功效，司空曙就写过一首《卫明府寄枇杷叶，以诗答之》，感谢朋友得知他生病后寄了一筐的枇杷叶来。小时候，我咳嗽了，妈妈都会去采些枇杷叶，刷洗干净，煎水给我们喝。汤水很清淡，如果能加块小冰糖或者几滴蜂蜜，简直就是那个年代的“枇杷琼露”。妈妈煎给我喝，我煎给我的孩子喝，文化和知识就这样在枇杷叶的清香中代代传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