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记者 赵路 王逸群 见习记者 章忻)跪在滚烫的塑胶膜上,和着“1,2,3”的号子声,我们用力地向前推动着。鼻尖,距垃圾不到半米;脚下,时有污水涌上来。热浪裹挟着恶臭,不断地向我们袭来,喉咙不停地干呕。随着塑胶膜的不断铺开,原本裸露在外的垃圾,逐渐消失于眼际……从天子岭回来后,这个经历片段,就反复在我们的脑海萦绕。
7月26日,我们来到杭州拱墅区半山街道石塘社区的天子岭——杭州主城区唯一的生活垃圾填埋场,跟着6名铺膜工为垃圾“穿外衣”。
杭州清洁直运与处理工作,共需10余个工种来衔接。其中,填埋场的铺膜工是与垃圾距离最近、接触时间最长的群体。当生活垃圾被运抵后,他们需要为之覆上塑胶膜,做好密封、补漏等工作,最大程度地减少异味的散发,并为收集沼气发电创造条件。
我们清晰记得,那天,杭州发布了今夏首个高温橙色预警,最高气温达37.7摄氏度。
第1步穿衣
匍匐铺膜,吸进鼻孔都是臭味
午后的阳光,明亮得令人眩目。下午1时许,我们登上了天子岭山顶。眼前,是令人震撼的一幕:山谷平地间,到处铺覆着的黑色塑胶膜,因光线的折射和反射作用,仿佛变成一面大镜子,也将头顶的天空衬托得更加湛蓝。山谷之外,是层次分明、不断走高的城市天际线。
若非不断钻进鼻尖、让人无处躲藏的酸臭味,我们很难想象,这就是天子岭,杭州的“静脉”,每日为500多万主城区居民,消解4000多吨生活垃圾的地方。
铺膜工的休息室,紧挨着填埋库区。“上吧!”今年51岁、晒得黝黑的袁建良,高兴地朝我们挥了挥手,又有些迟疑地问道,“真要跟我们去盖垃圾?我怕你们受不了。”
待我们换好工作服,戴上草帽,袁建良便带队出发,奔向今天要铺膜的场地。放眼总面积23万平方米的天子岭,也只有在此处,可看到裸露着的垃圾。挖掘机轰鸣作业,将一个个小山包铲平。倒翻之间,异味跟着热浪扑鼻而来。还未上场,我们已干呕不已。
走到铺膜区边,我们停了下来。这时,推土机已送来几大卷膜。这种材质为“高密度聚乙烯”的塑胶膜,厚度为1毫米,每张膜宽6米、长50米,具有密闭、隔热等功能。铺膜工首先要做的,就是给垃圾穿上这层独特的“外衣”。
铺膜即将开始。这时,我们手持温度计,悬空测量,室外气温:43℃。44岁的铺膜工曹国强递来口罩,示意我们戴上。“天这么热,再捂一层口罩,太难受,不戴了!”面对我们的“逞强”,曹国强笑着把口罩塞进我们的口袋,“拿着吧!相信我,如果不戴口罩,你肯定会吐的!”
踩上作业区,需要很大的勇气。尽管明知隔着塑胶膜,但向前行走时,双脚一会儿软绵下陷,一会儿又被硬物硌着,让人不禁头皮发麻,无法细想。但我们要面对的显然更多。面对厚厚一卷膜,袁建良他们并排列队,自然地双膝跪地,伸手抵住塑胶膜,借助身体的重量,边匍匐前进,边将塑胶膜一点点铺开,推到垃圾上。
一卷膜的重量超过200公斤。即便尽全力在推,我们仍感觉前行困难,进度很慢。
“1,2,3;1,2,3……”大家不自觉地喊着号子,齐齐发力。汗水不断从脸颊和指缝间滴落,洒在塑胶膜上,很快又被蒸发升腾到空气中,只留下微微发白的小小汗渍。
膝盖处,塑胶膜表面的高温,很快穿透粗布面料,炙烤着皮肤,产生火辣辣的疼痛感;鼻尖不到半米处,就是成堆的垃圾,熏天臭气无情地钻过口罩,让人产生强烈的呕吐感。摸出温度计,放在膜上:74.6℃。这个温度,足以烤熟鸡蛋。
塑胶膜铺完后,我们退到了作业区外。这时,袁建良他们又直接在垃圾堆上来回奔走,反复拉扯调整膜的位置,尽量减少垃圾裸露的面积。紧接着,他们又将收集沼气的管路,埋设到塑胶膜的下方;再用焊机,将新膜分别与老膜、管路焊接密封,使整个垃圾堆形成密闭的环境。垃圾的异味,就这样被“锁”了起来。
当天下午,这支小队前后铺了3张膜,持续工作约1个小时。整个过程中,我们数次干呕,高温和异味引起的中暑反应,还模糊了视线。刚换上的工作服已被汗水浸湿,手掌、膝盖上都被烫出了红印……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天子岭的铺膜工都在这样的境况下劳作着。
“怎么不想办法避开这个高温时段?”我们问。袁建良解释说:“凌晨开始,清洁直运车会不断地把‘新鲜’垃圾送来。据当天的倾倒量,我们会划定一个铺膜区,用机械堆出一个6米到7米高的垃圾山,并把垃圾逐层推平、压实。这些步骤做完,往往就是午后了。紧接着,我们就开始铺膜。”
给垃圾“穿好外衣”后,他们就地靠着铲车坐下,打开水壶,大口大口地喝水,没有丝毫避讳。这让我们想起一个细节:进出休息室时,他们都会脱下鞋子,摆放在门口。“这是我们上班期间,唯一干净的地方。”袁建良这么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