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每天要叫300声阿姨、阿姨

前段时间，家长蔡女士打进85100000说，幼儿园的家长群里爆出一个消息，孩子们的生活阿姨要走了，开学不再来管孩子，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难过，都要让家长想办法，叫阿姨留下来，听说其它班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幼儿园里的生活阿姨，对于孩子和家长来说，真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啊，离开才想到。

前几天，位于杭州城东的这家幼儿园开学了。蔡女士的孩子，果然没见到他原先的生活阿姨。这个阿姨“转会”到了其它幼儿园。她说，还有两个同事，做了近十年的幼儿园生活阿姨，直接选择了“退役”。“你找她们讲一讲，她们以后不再做了，心里有很多话要讲的……”

我也见到了那两个“退役”的生活阿姨——李阿姨和倪阿姨，两人都是54岁。

李阿姨背着一个方形的包，像很多幼儿园孩子背着的那种皮革双肩包，面带微笑，摆起手臂走路，步子一顿一顿的。

倪阿姨表情平静，路上看到孩子时，目光马上跟过去，盯牢孩子走几步路——接近十年了，她似乎还没有管够孩子。

我们坐在一张圆桌跟前，李阿姨张开肩，把方形背包取下来时，嘴里“哎哟”一声——她的左手臂骨质增生，最近准备做个手术。

倪阿姨曾是她搭档，她说，李阿姨力气大，干活快，每当幼儿园有演出，要把课桌叠放到一起，腾出空间，她都是课桌搬得最多的那个，搬完了还要爬上，把每一个桌子固定牢。“后来发现，搬完桌子，她的左胳膊肘内侧每次都是红红的，都是用那个部位抵住课桌沿的，直到不用再搬课桌了才觉得痛，一检查，有个骨头就要刺出来了。”

但是，李阿姨笑着说，胳膊痛做个小手术就好了，离开幼儿园那群孩子，最受不了的是伤感，太伤感啦！她边说边抬起左胳膊，往眼睛上抹去。

李阿姨抽出纸巾，把手指上、眼睛上的泪水，一点点拭干后说，自己连擦眼泪的动作都要注意，不能把沾泪的手指甩一下，把泪水甩掉。这样做不好，孩子会学的，孩子怎么擦眼泪，都要示范得到位。看到自己管的33个孩子，他们每一个人怎么哭的，怎么笑的，怎么努着嘴发小脾气的，再想一想以后不能每天看到了，心里就会突然慌起来，伤感就会涌上心头。

李阿姨的老公说，前几天夜里，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两只手往外捞着什么，嘴上还大声叫着，不要再往下走！不要再往下走！

原来，她梦到自己管孩子午休，有个孩子要从架子床上往下走，情况相当危险，她要狂奔向前，用手把马上要掉下来的孩子捞住。

李阿姨到幼儿园做生活阿姨前，曾在肯德基工作了很多年，她觉得标准化的职业微笑，不适合幼儿园，到了幼儿园里，一切就要做得像到了家一样自然，要是对一个孩子的笑是强挤出来，不是发自内心的，他们会发觉，会昂着脸问，阿姨，你前几天不是这样笑的，你牙齿露出来太少了！

她做过一次统计，她一天要被孩子稚嫩的声音叫300声阿姨，许多孩子一天叫五六声，但有几个“事情多”的孩子，会叫20多次，最多的要叫50次。

每一次叫“阿姨”都是有事情，“阿姨，我要尿尿”，李阿姨跑过去，跟着她到厕所里，刚回到教室，又一个孩子叫，“阿姨，便便”，她再跟着出去，看孩子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手要赶紧上去，插到裤子里，硬生生捂住已经憋不住的大便，然后帮他脱下裤子，慢慢扶到厕所，保证裤子上不沾上大便——而她的手里早已是一片糨糊状。

倪阿姨年轻时在食品厂上班，管孩子吃饭有一套。有一次，家长开放日，看孩子吃饭，一个家长就很吃惊，咦，孩子怎么吃鱼啊？在家里死活不吃的。倪阿姨笑着说，这个孩子最爱吃鱼啦，她比黑猫警长吃鱼还厉害，能把鱼吃得只剩下刺。

这种饮食习惯的培养，要费阿姨很多心力，她会在玩耍时观察孩子，看他喜欢猫咪玩具，那他喜欢吃鱼的毛病就有救了。

倪阿姨还说，园里主张吃苹果最好洗净带皮吃，有营养，班级里有几十个孩子都这么吃，但有个孩子吃苹果时总会打嗝，后来帮他削皮后，竟然不打嗝了，这个孩子每次吃苹果，倪阿姨都会帮他把苹果削好。

哪个孩子能吃多少饭，放学回家时不会叫饿，李阿姨心中都有数。比如，几个能吃的孩子，同样一碗饭，用勺子在上面按一下，再添一点，勺子按饭的力量也不能一样，食量最大的，要用最大力气按。

所以，倪阿姨前几天接到一个家长电话说，哎呀，孩子假期在家，怎么也掌握不住他吃多少，一天到晚叫饿死了，你是怎么帮他装饭的？

李阿姨呢，观察和预判力很强。她说，老师在上课，孩子或老师不叫阿姨过来，自己也要往里面看，看什么呢？“课间观察，有几个孩子指甲有点长，怕他们上课时乱抠鼻孔，那就要多留点心。”

倪阿姨说，那一次，她眼睛正盯着一个孩子看，可能鼻孔痒，孩子时不时抠一下，正想过去纠正呢，突然看到鼻孔冒血了，赶紧快步走过去，不能影响其它孩子，然后捂住他的脸，手臂上搭着条毛巾，说出去带他洗脸，到了水池边，他鼻血全部涌出来，这才哭起来，于是又安慰他不要哭，阿姨也会流鼻血。洗好弄好后，还教他怎么洗毛巾，拧干，用两只手把它扯开、抚平，就更容易晒干了，你学会做这个，回到家，爸爸妈妈一定会夸奖你的，孩子流鼻血的恐惧，一下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