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寻语山应该是中国最年轻的一座山。有多年轻?只有八个月不到。
依常理,山都是古老的。地壳运动,板块挤压,形成褶皱山系。它们都带着地球古老的记忆。
八个月不到的山,莫非是用泥石垒成的假山?
非也,寻语山是一座真正的山。
它实在太年轻了,2021年5月底才在疫情中开的园,像一株摇曳在气流中的芍药。但它也是古老的,是天目山系中旁逸而出的一条支脉。而天目山脉,地质古老,形成于距今约1.5亿年前的燕山期,是“江南古陆”的一部分。
驱车出杭州城,沿天目山路一直往西,在一条平坦的狭长谷地上疾驰,约莫半小时后,就驶入了西湖区留下镇。
寻语山就位于留下镇留和路299号的浙江外国语学院内。
留下,可是个有着鼎鼎大名的地儿。它的得名,清光绪《钱塘县志》是这样说的:“宋建炎三年七月,高宗南渡,幸西溪,初欲建都于此,后得凤凰山,乃云:‘西溪且留下。’”
令帝王一见钟情、意欲建都的地儿,我们可以脑补出它的景色是何等迷人。
然而这地儿的气息终是与帝王违和的。这里萦绕着一股隐逸之气,自古便是名士们的归隐之地。
也亏得赵构当年改变了主意。要不然这地儿多了一块皇城遗址,却少了一处世外桃源。
二
寻语山位于浙江外国语学院校园南端,占地55亩,海拔最高78米,共有山门、闻乎亭、天朗阁等10余处景观和1314米长步道,设有主入口和其他三个次入口。山不大,亦不高,半个小时之内即可从容览毕,宛如江南盆景。登上山顶,可远眺杭州小和山高教区中的浙江工业大学、浙江科技学院和西溪湿地周家村入口处的景色。
校园有山的中国高等学府很多,像武汉大学有珞珈山,广西师范大学有独秀峰,湖南大学有岳麓山,重庆大学有歌乐山,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有白云山,华中师范大学有桂子山,兰州大学有萃英山,等等。这些山,葳蕤蓊郁,集天地之灵气,吸附了不少高等学府,以其霭飞岚流、宁静幽邃,而涵养学术,孕育人物;而这些蘶蘶学府,作育英杰,人才辈出,又使得这些山美名远播。才以山聚,山以才名。二者相互成全,因钟灵而毓秀。
这些名山,不仅蔚然成这些名校的自然景观,更蕴含着这些名校的人文精神和价值内核,收藏了一代又一代莘莘学子的青春记忆,是每一个从校园走出的学子毕生依恋的灵魂家园。无论他们日后站得多高,母校的山峰始终是托举他们向上攀登的手掌;无论他们日后行得多远,母校的山峰永远是照亮他们人生之路的灯塔。
“学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凝聚着大学的文化和育人的元素。”在寻语山开园仪式上,浙江外国语学院洪岗校长如是说。寻语山目前完成的主要还是硬件建设,文化建设尚需时间的积淀,需要全校师生共同参与,把寻语山与浙外精神、浙外文化深度融合在一起,打造成为每个浙外人心目中的“精神地标”。
三
寻语山之韵味、之灵魂,全在一个“寻”字。
“寻”是中华民族精神图谱的内核之一。这寻,是寻真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是寻梦,寻“你是爱,是暖,是希望”的“人间四月天”;是寻美,寻“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的无边光景。
这寻,是寻知音。“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白居易谪居浔阳,于茫茫秋水月色间,寻得一曲凉薄的琵琶。“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寻,也是寻“比驿站还旧比邮路还旧/比一袭青衫还旧/比一把铜锁还旧/比一只藤条箱还旧/比政党和革命还旧”的旧时光。“若惦念,请来旧时光里寻我”。
这寻中有孤寂:“独骑款段寻诗去,懒逐看花众少年”;有无奈:“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有惆怅:“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踪迹”“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有失望:“花开花落无寻处,仿佛吹箫月夜闻”;有逃避:“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有凄清:“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当然,这寻中更有“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欢乐、“花间待月呼美酒,月里寻花弄响泉”的逍遥、“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的坚守、“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寻语山山上松不多,山下的“童子”却是茂盛的,约近万人,他们就住在山脚下的雅仪苑、雅正苑和雅致苑,不过他们都长成了青年;“师”更是有的,不过他们用不着采药,也无药可采——他们所从事的,是现代教育教学科学研究。
↑浙江外国语学院:郑喆琪 摄
寻语,寻找一种直通全球的“世界语”:浙江外国语学院打造浙江国际文化教育交流的重要阵地、浙江国际化人才培养的重点基地和服务浙江开放强省的智囊高地的战略目标,正是这所年轻高等学府的世纪追寻。
四
↑浙江外国语学院:郑喆琪 摄
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我独自上寻语山转了一圈。
出和香园师生食堂向西而行,在涵养楼对面山脚下,有一木质结构、长方形制、三亭连体的子母凉亭,此即“闻乎亭”。“闻乎”之名,大概取自《论语》中的孔子名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亭名为学校党委书记宣勇所题。过闻乎亭,左拐,继续前行约三百米,有一石径自山上跌下,此即入山主道。远远便见一大理石牌坊高高矗立在抬头处。石牌坊在阳光的照射下,跳跃着银光。
山园初开,一切都给人以簇新的感觉:山脚平台旁,新竖着一架寻语山导游图,旁边为一新垒的景观石;高低蜿蜒的山道,石阶都是新砌的花岗岩条石;石径两旁新栽的书带草,和着新翻的泥土,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气息……
↑浙江外国语学院:郑喆琪 摄
躬身向上攀登二十余级石阶,来到石牌坊前。翘首见牌坊横枋正中,镌刻着“寻语山”三字,亦为宣勇书记所题。此即为寻语山山门。穿过石牌坊,遥见左上方山坡上有一赭色六角凉亭,凉亭虽小,然自下仰视,其居高临下的气势,丝毫不输于古代诗词中的一些名亭。趋近仰观,见阁上书有三字“天朗阁”,同样出自宣勇先生之笔。阁前有一幼槭,红得妖娆,在绿树青山的衬托下,大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思。从天朗阁退下,按路牌所示,朝右边“休读点”方向前行。石径平坦、雅致,在外侧一条仿原木水泥护栏的护卫下,游龙般在山中盘旋。举目四顾,远山如黛,白云飘荡;栏外天碧谷幽,绿树如涛。直让人产生在风景名胜区游览的幻觉。
正恍惚时,石径忽又跃上葱茏,眼前出现一处平台,旁置六张用条石搭成的简易休读椅。此时心中油然兴起慨叹:寻语山真是一个适合休读的好地方!闻乎亭中的条木板凳,天朗阁中的木质靠椅,沿途山脚边设置的石头圆桌、圆凳乃至方石,各式休读坐具,点缀在枫、槭、松、杉、樟、柏、桂、竹的绿荫掩映中,无不彰显出设计者对莘莘学子的人文关怀。
离开休读平台,往左前行,复右拐向上,终至顶峰。先立定脚步,在婆娑的枝叶下歇息了一会儿,仰看支离破碎的天空,在心中默默织补湛蓝色的碎片。复走到平台北侧开阔处,游目骋怀,大半个留下尽收眼底。俯瞰山脚,学子穿梭,一派生气。整个游程,在山上没遇到一个人,也没闻见人声。只有偶尔几声鸟鸣,自林中传出,越发增添了山的寂静。一个人独拥一座山的感觉之妙,难以为外人道也。
五
↑浙江外国语学院:郑喆琪 摄
独游寻语山后不久,杂志社即由校园北边的润院,迁至南边与寻语山相望的涵养楼,从此我们便开始了与寻语山相守的日子。涵养楼原为图书馆,气势恢宏的新馆“弘文馆”建成后,这里便改作办公之用。尽管功能变了,但大楼作图书馆时涵养的静气与书卷气仍萦绕其间。杂志社搬进这里办公,亦可谓得其所哉。杂志社涵养人文、出版人涵养人文,方能办出涵养人文的出版物。
我们办公室在三楼北边,正对着新图书馆——弘文馆。工作累了的时候,我常常起身伫立在窗前,看从南面寻语山顶斜射过来的阳光,洒满弘文馆的大理石屋顶和墙面。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的休闲平台南侧,一边欣赏着对面的寻语山,一边沐浴着阳光。楼下是一片竹林,竹林里间杂着几株山茶花,灼灼地开得正艳。有时也会看到有音乐表演专业的女学生在竹林前吊嗓子、唱《雪绒花》等歌,或者拍摄视频。
作为浙江外国语学院的后花园,寻语山目前仍养在深闺人未识。站在涵养楼与寻语山对峙时,我心里常作如是想:要将不知名的寻语山培育成一座名山,任重而道远。关键在于走内涵式发展道路,将学校打造成名校,以名校育名山——此可谓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名山事业”。同时,也要做足文化传播的大文章,譬如可以邀请著名诗人、作家来采风,借他们的生花妙笔,传扬寻语山的美名;譬如可以举办主题征文活动和书画摄影大赛;譬如可以举行环山跑、环山健步走等体育赛事;譬如可以邀请文化名人来寻语山进行登高活动;譬如可以举办“寻语”文化研讨会;譬如可以邀请著名校友担任寻语山文化传播大使,等等。在对外宣传中,强化主题定位和品牌的核心价值。
无双毕竟是家山。寻语,寻找青春的花语;寻语,寻找世界的物语。
相看两不厌,唯有寻语山。
(2022.1.14,夜,于杭州)
作者:涂国文,国家二级作家,资深教育媒体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浙江省写作学会副会长、浙江少儿阅读联盟副秘书长、浙江青少年作家导师团导师、杭州市西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供职于浙江教学月刊社。
▼延伸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