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初，我发现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何扬鸣教授和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王旭峰老师都曾写文回忆过同一个人：毛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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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之后发在群里，又勾起了与毛英曾有交往的数位老师的回忆。一个人，在“走”了之后还常被人们忆起，写文章怀念，况且毛英还是杭州日报的前辈，这让我对他以及他的作品有了极大兴趣。杭州历史学会副秘书长陈星汉对毛英的一篇作品《马蹄得得》印象颇深：那是一篇展示人民子弟兵军风军纪的文章。

我在网上检索了几本毛英写的书，在其中的一本《抚今追昔》中找到了《马蹄得得》这篇，更巧的是还在孔网上购得了此书。

《抚今追昔》是一本散文集，读后，毛英的形象在我心里更丰满了。这位前辈从抗日战争的硝烟中走来，左手扛枪，右手拿笔，他是建立新中国的亲历者，记录者和宣传战线的创作者。他的作品，兼具文学性和史料参考价值。

今天先转载这篇《马蹄得得》，接下来会陆续转载此书的其他篇章。

---编者按。

↓ 正文见下页 ↓

毛英：马蹄得得

一个初夏的早晨。天气晴朗，空气格外清新。

我蹬着车子，行进在湖滨宽阔、洁净的林荫道上。这时，来往的行人、车辆都还比较稀少。正走着，听得背后有人问话：“同志，到钱塘江大桥往哪里走？”我跳下车，侧脸一看，见一条小巷口的行人道上，站着两位年青的解放军战士，手上各牵着一匹高大的军马；一匹浑身洁白，一匹是栗色的。原来，他俩是要赶着一早通过市区，去钱塘江南岸执行任务。

当下，我向他俩详细地指明了路途。两个战士向我道了谢，正待牵马起步，忽见头里的那匹白马尾巴一甩，屁股一蹶，拉下了一串马粪蛋。见此情景，后头的那个战士朝我歉意地一笑，拍了拍马背，俏皮地斥责：“真不自觉！”这时，前头的那个战士已经回过身来，接住了另一匹马的缰绳。一会儿，后头的那个战士从马背上取下了一条口袋，跟着就从袋子里拿出扫帚、畚箕，“唰唰”几下扫净了马粪，又把它倒进了口袋。就在这一扫一倒的功夫中，巷口已经围上了好几个人。人们把这看在眼里，目送着这两个战士牵着军马，跨着矫健的步伐，朝前走去。

战士和军马隐没在绿树丛中了。

人们忘了赶路，久久地站在那里。

渐渐地，连那得得的马蹄声，也变得越来越轻微难辨了。

然而，这一声低似一声的马蹄声，却声声叩响了我心头的记忆：

▲解放军日夜兼程向上海进军（上海市档案馆藏）

二十三年前，我随着解放军的一支辎重部队渡过长江。当时，正逢江南播种季节。那真是：一路的战斗，一路的雨水。这一天，部队进入上海近郊。战士们在泥泞的道路上走了一夜，到达目的地后，来不及洗一洗被泥水泡得发白的双脚，却要先给牲口“换鞋”。雨地里行军，牲口四蹄上的铁掌损坏得特别快。一时间，晒场上、竹林边、大树下，到处都响起了骡马的嘶鸣声，和敲打铁掌的叮当声。正当在这人困马乏的时候，各个连队的政工干部通知下来，要各班最后一次讨论、修订“入城守则”。战士们都很爱护骡马，亲切地称呼它们是“无言的战友”。可是，现在来了新问题：怎么让这些“无言的战友”进入上海市区时，不犯随地拉屎拉尿、随处乱啃的错误呢？

人民的军队爱人民。

人民的军队具有艰苦奋斗的作风。

人民解放军骑兵游行部队行进在林森中路（今淮海中路）上（上海档案馆）

就凭这个，战士们给每一头牲口编起了竹篾的“口罩”，又在牲口的屁股上挂起了一只袋袋。比较起来，处理马尿的问题要难办一些。但是，我们的战士也照样有办法。有个驭手，举起一只新从敌人手中缴获的帆布水桶说：“上海不是有自来水吗，牲口要在马路上拉了尿，我们就用这个装了水来冲洗。”却不料，就为这件事引起了矛盾。有个上海籍的战士认为，这样做，太有点儿婆婆妈妈了。他说：“我们是到上海打仗去的，又不是去逛街的。为了人民得解放，有一点不周到的地方，群众是会原谅我们的。”自然，极大多数人都不赞同他的看法。

▲人民解放军骑兵部队行进在外白渡桥上（上海市档案馆藏）

事情很巧。解放上海的第二天，苏州河以北的枪声还没有停歇，我在市中心的一条大街上，又遇到了那个辎重部队。但见一溜几百头牲口，驻足在人行道上，有的驮着弹药，有的驮着粮食。匹匹牲口，嘴上套着“口罩”，屁股上挂着布袋袋。我又见着那个上海籍的战士了。此刻，他将自己那头铁青色的骡子，交给别的战士牵着，独个儿提着帆布水桶，站在人行道的下面，前前后后地守望着。只要发现哪里有了“情况”，他就提着桶奔向那里。骡叫马嘶，泼水哗哗。行路人全都看呆了，一个个频频点头赞叹：没见过这么好的军队。是呀，古往今来，有多少军阀、反动派和帝国主义军队的铁蹄，践踏过上海的马路，哪见过这样秋毫无犯的军队！

▲解放军战士们将《入城守则和纪律》绘成图片，挂在背包上，一边行军一边学习（上海市档案馆藏）

当夜，这位上海籍的战士，在回到郊区以后向我说道：那天讨论“入城守则”时，我想让人民群众原谅我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这说明我的思想上有了居功骄傲的情绪。你看看，毛主席在渡江以前，就给我们讲明白了：“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别看编个“口罩”、冲冲马尿这类小事，可都关系到永保人民军队的本色。

末了，那个战士还补充说：“有人料定‘解放军进了上海，准会掉进这黑色染缸里出不来。‘哼，我看他是在做梦！…”

二十三年过去了，当年的战士想必有很多的人早已复员；二十三年过去了，战士们入伍、复员，一批接着一批，而我军的光荣传统却并没有失传。

马蹄得得。这得得的马蹄声，宛如一曲源远流长的赞歌，响彻在祖国的大地。

1972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