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被病毒不断延期的长假里,一座座城市按下了暂停键,不带温度的阳光,试图封印尘世间的浊乱。那座永不停歇地推动着我们前行的巨轮戛然而止,用一种冷峻又理智的方式,迫使我们待在各自的结界里,开始一场最深刻的集体修行。生与死,罪与义,战役与和平,欲望与节制,原来都是这般接近,对于侥幸逃脱的人们来说,一墙之隔的是这悲壮又伟大的世界。
野草侵入无人山道,青翠接管凄凄荒城,当城市与建筑里的一切归于寂静,世间万物却从未停止过翻新、繁衍和轮回的脚步,只不过有些是以璀璨的令人欢喜的形式,有些是以惊悚的令人悲伤的形式。大自然循序渐进,一如既往,从来不顾人间命运的曲折离奇。
立春后的二月依然料峭,也许是在阴寒里待得太久,便格外向往春回万物生,期待与春风迎面相逢。
时光不会为谁的悲伤而停止流转,就像春天不会因世间苍凉而缺席,即便花开无人赏,鸟鸣无人听,即便这是春天要经历的一场最漫长的浩劫。
屋后的茶山在一夜好雨中醒来,那些高大虬劲的枝条律动着春天的脉搏,葱茏中的明黄是檫木盛开的花。在这样落寞而萧条的早春,高明度的黄色是振奋人心的,这介于冷与暖之间的颜色,没有自命不凡的张扬,没有浓得化不开的娇艳,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扑面而来。
即便饱受霜寒,依然在第一缕春风拂来时,就以先行者的姿态,一树一树义无反顾地铺开了连绵数十里的明黄,漫山遍野的全是期待,盎然的生机,势必要颠覆这清冷的人间二月天。
在杭州,识得檫木的人不多,也许是因为,它只在西湖以西的茶山上才能成林,从不曾显山露水,也许是“檫木”二字太过寻常,就像那些无法被记住的名字。
关于檫木的资料极少,查阅了许久,我才从一份四十多年前的文献报告中了解到,这种株高30-35米的樟科大乔木,树龄可逾百年,但要求温暖、湿润的气候条件,喜阳光,喜透水性好的酸性土壤。在浙江五十年代的檫木人工造林期间,曾出现过大面积衰亡,种植于山风口或北坡的擦木会在冬季出现冻害。
我家后山这片檫木林恰好居于茶山的西坡,北面有层峦叠嶂,山谷围合,背风向阳。从阳台就能远眺这漫山的檫木花,算是一种奢侈吧。
整个二月,我只出门了一次,就是去后山看看这些檫木。走进一条新开辟的茶园小道,斜土坡上竟生长着一棵细小的擦木,也可能是荒山开垦成茶田时,保留了这棵自然生长的树,缀满黄色花朵的枝条旁逸斜出。以往都是远眺或仰视这些高大的树,难得这次平视的机会,定是要一亲芳泽的,于是我手脚并用攀上土坡,才发现这些呈烟火状四散的小花居然有着清甜的气息,是柠檬、薄荷与蜂蜜混合的味道,像某种无火香薰,不留余地的挥发着暗香。
携了几枝檫木花回家,插在棕色的浮雕玻璃瓶里,置于落地窗边的茶几上。当阳光斜入窗棂,这花朵,这明黄,动而不乱,静而不止,林樾间的清芬和幽远,可以沉淀浮躁,可以素心向暖。对于禁锢在钢筋水泥中的人们来说,有时候,花不只是花,而是洋溢着花香的生机和喜悦。
足不出户日子里,过清简的生活,更加节制地面对事物,保持阅读、思考和入微的观察,和自己深入对话。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值得热爱的东西很多,如果有事物可以为之仰望,有理想可以为之守护,有生命可以为之奉献,我们就不会再畏惧得失、孤单与命运。
珍惜每一个有阳光的日子,珍惜每一句来自亲友的问候,珍惜这个经常带给我们意外,但我们依然热爱的世界。
草木有情,万物有序。心若向阳,岁月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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