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话的本质,是一种吴语。杭州话曾经是一种官方语言,是唐宋官话与吴越方言融合的结晶,是北宋以后江南官话的代表。
8月31日(星期六)下午2点在位于杭州上城区河坊街飞鸿轩举办的《杭州人讲杭州话》讲座人气爆棚,很多爱好杭州话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大家一起讲杭州话,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年过七旬的老作家沈志荣先生专程从丁桥赶来参加活动,向飞鸿轩主人李飞赠送他的著作《活态非遗杭州启示录》,这是一本发掘杭州古今文化,弘扬传统,推广“非遗”的书,其中一篇“杭州话趣谈”写出了老杭州人对家乡方言的热爱。巧的是,沈志荣曾在河坊街叭蜡子巷居住过多年,如今飞鸿轩亦正在叭蜡子巷,故地重游,十分亲切。
1998年出生的本塘小伙子高任飞是杭州话推广积极份子,他专门设置了互动环节与大家一同做游戏,引得全场夸奖。
一位非常帅气的九零后大男孩徐钧对南宋文化情有独钟,穿着汉服说着一口地道杭州话来参加活动。他说来南宋皇城小镇必须要有仪式感,穿越回南宋就好好做一次南宋人。
年仅7岁的“小阿六头”对杭州民谣的朗诵赢得现场一片笑声和掌声。
公元1138年宋高宗赵构定都临安(杭州)后,杭州话成为南北两种方言融合的结果,人人争讲杭州话,因为在南宋时期,它是国语。
老杭州话中“学生”读作“鹤桑子”,这个读音可以追溯到南宋。
有可能,皇帝与大臣之间的谈话,岳飞与韩世忠的饮酒吟诗,秦桧与王氏的密谋,说的就是杭州话。
在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水浒》《金瓶梅》里,以市井口语入书的,都能见到杭州话的影子。《金瓶梅》尤甚,可见南宋时期的杭州话影响之大。
2016年,“杭州方言”被列为第六批杭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但是,现在要找一个能说地道杭州话的人“真当不容易”。
比如,“谢谢”、“吃晚饭”,这两个词语,杭州话应该怎么读呢?
“谢谢” 如果发音是“假斜”,那么说的是新派杭州话;如果发音是“挤季”,这个是老派杭州话。
“吃晚饭” 如果发音是“吃雅饭”,那么说的是新派杭州话;如果发音是“吃乙饭”,这个是老派杭州话。
李飞给大家用杭州话读了一段李杭根写的《老底子杭州话》,引起了大家的回忆和共鸣:
我小辰光,家住在仁和路杭州酒家边上。每到晚快边儿,店旁边会停上好几部三轮车,踏儿哥们边歇力边等生意,三五个人夜饭吃饱聚拢后就开始吹腮儿。嘴巧好讨生意做,他们嘴巴功夫个个厉害,有人会口技、有人会唱戏文、更多的是会说大头天话,还互相别苗头。弄得来我们格批豆儿鬼屋里不蹲,时光一到就围牢三轮车听他们嚼舌头。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说的都是老杭州民间文化精华,但那时我年纪小听不懂。
读中学时,搬家到三元书场旁边头(也是三轮车兜生意的地点),才慢慢弄得拎清他们那些奇出怪样、杂里古董的花头经。记忆中最有意思最深刻的一毛,一个夏天的晚上,踏儿哥们在小剧场前排队停车,三三两两地歇在自己的车子上。
老杨师傅挑头说:“从太平洋电影院到斜对面的天香楼,不准过桥,走不走得过去”?大家还在冥思苦想中,杨师傅熬不牢就一古脑儿说出来的:“中间是隔了条浣纱河,源起自涌金门的水城门,流经延龄桥、小木桥、开元桥、泗水芳桥、井亭桥、洪福桥、鞔鼓桥、平海桥后向西经龙翔桥、小车桥而流入湖墅河为终点。不过桥是真当绕不过去的”。我也清楚记得,从前浣纱河的水清澈明亮、潺潺流动、河道弯弯曲曲,是市中心的一道风景。文革期间浣纱河被填改为防空洞,也就是葛毛的浣沙路了。老杨说完桥后,一面孔格神气活老现的。
老包师傅看不落去,说:“不要抖五抖六的,你们说不说得出杭州含十二生肖的路名”?大家想的吃力活煞,实在是说不全。老包有滴儿海马兮兮了,极粒谷落地一一道来:“六和塔玉鼠、牛坊岭、狮虎桥、玉兔路、龙翔路、白花蛇散巷、马市街、羊血弄、猴市街、金鸡岭、狗儿山、杀猪弄”。听得我们眼乌珠都有点儿定起,两个字“服贴”。
读过高中的陈师傅从车子站了起来说:“实格种小儿科的东西就鲜龙活跳、竭叫皇天的,来点有文化,杭州十大名菜是啥西?一个不好少的噢”。大家调头翻身的数,总归说不全。老陈装深沉了:“舌尖文化你们是吃不落的,坦悠悠地告诉大家,西湖醋鱼 、东坡肉 、一品南乳肉、叫化童鸡 、清蒸鲥鱼 、龙井虾仁、鱼头豆腐 、太和鸭子 、文龙酱鸭 、西湖莼菜汤 ,这是最正宗的”。
踏儿哥们都有点儿钉头碰铁头、互不卖帐的。小黄不服气了:“我也读过几天书的,你不要乐乱三千、精头怪脑的。有书为证,因杭州话说起来比较急促,加上“儿”字可以起到缓读作用,便于听识,格你倒想想看,杭州话里三个字中间加儿的食物名,说十个,一个也不能少”。有点儿难度,众人好不容易说了几个,就再也想不出来的。我在一边搜肠刮肚也想出了两个,喉咙咣响直叫:“盖儿头、门儿布”。小黄乌珠朝我一瞪:“豆儿鬼,格两样东西好食饥的?”接着小眼睛眯起有趣嘚瑟的说:“本人公布答案,筒儿骨、瓢儿菜、烤儿鲞、筒儿面、片儿川、棒儿糖、枣儿瓜、芡儿粉、贱儿饭、婴儿糕”。
这帮踏儿哥们相互对嫖谁也不服谁,争得来竭叫皇天、死去活来。快半夜三更时,又聚在一起老酒弥弥,一天就快乐过光的。从他们身上,我领悟到了杭腔杭调的市井俚语竟深藏着文绉绉的内涵,也透出工人师傅们的灵光、风趣、幽默......
老杭州话很有节奏感和音律感,但受外来方言的冲击大。外来影响最大的要数宋朝迁都临安,以汴梁为主的北方“官话”,对杭州本地话施加影响。其次,清政府被推翻后,众多的旗人便成了杭州的普通百姓,他们浓重的北京“官话”,进一步使杭州话受到影响,终于使杭州话在语音、词汇、语法方面起了不小的变化,染上了浓厚的北方话色彩。
杭谚浅显。生动,堪比歇后语,如:头颈什细——只想食饥、黄胖搡年糕——吃力不讨好、蚂蚁扛鲞头——喻人多活少、吃隔夜螺蛳——喻说话啰嗦。还有鸡毛当令箭、藤脖儿当补食、癞痢多花头、城隍山上看火烧等等。老杭州话是北方官话和南方越语的糅合,于是生成为杭式成语。如:跌煞绊到、神扬舞蹈、腻心刮搭、兜来绷去、急煞拉乌、瞌聪懵懂、精头怪脑、藤吊八韧、牵丝攀藤、花里斑斓、擦骨腊新、杂里古董、竭叫皇天等等。听来寓意事理至明,无待饶舌。
老杭州人聪慧且诙谐,对名不符其实的地名也会自嘲一番。如知名的杭州三大怪:孤山不孤、断桥不断、长桥不长等。罗列了西湖十大美景外,还自编了:一线天、二凉亭、三廊庙、四眼井、五公山、六和塔、七星缸、八卦田、九里松、十里琅珰数字风景地。念起来朗朗上口,无须死背。
老杭州的民间故事世代相传,梁山伯与祝英台、白娘子和许仙、康熙题匾、尉迟恭造寺、苏堤六吊桥、钱王射潮、六和填江、济公运木、虎跑梦泉等等,有太多的闻名遐迩的传说。
素有天堂之称的杭州,羁留下了多少名人雅士匆匆前行的脚步。古代有孙权、苏轼、白居易、岳飞、于谦等,近代有章太炎、李叔同、马一浮等等为西湖沉积了厚重的文化底蕴。
2011年第35届世界遗产大会在巴黎审议通过,将杭州西湖文化景观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杭州西 湖历史发展特别悠久,是文化含量特别厚重的“东方文化名湖”。西子,有书家画师的美妙水墨,有白居易苏东坡的佳话,有百姓的生活幸福希冀......
城市在变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替代了铺着石板条的蜿蜒小巷,满城的喧嚣噪声替代了老杭城的幽深僻静,老底子杭州的记忆或许正在被逐渐蚕食。现在很多大人都不教伢儿说杭州话,他们长大后说不定就不晓得这些故事,杭州话、杭州历史就从此慢慢失传了。但我总是固执地怀旧,在过去的世界里不肯离去,迷失在路上的每一寸光阴之中……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行走在异地他乡途中,听到一声熟悉的杭州方言时,心里突然会很激动、很踏实。乡音汇成了感情的交流,寄托着对老底子杭州味道的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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