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街往事
“行宫前”改名“惠民街”是上世纪五十年代。老杭州好说“东西为街,南北是路”,按此说法,称“惠民街”没错。但“街”应该有“市”,也就是商家、店铺,最初的“惠民街”却不具备这些。
惠民街东口的南侧,是一家“盐业银行”,铸铁花格门,一座德式三层圆顶洋楼。从这沿街西走,一路高墙,民国的“公安局”地块已成上城区政府了,从资料看,也叫过“中城区政府”。街北的民居,黑瓦高墙,有一个墙门挂块不大的匾:“胡开培牙医”。胡开培是我表哥的好友,我第一年在东北农村分红100多块,我要父亲去胡家配一副义齿。那时我父亲的牙齿所剩无几,大半靠牙床咀嚼。
从胡开培家往西,穿过后市街,当年“行宫”的南侧地块,是商业厅。围墙很长,不高,露出三层楼房的歇山顶飞檐翘角,传统大气。我进去过,楼梯宽敞,朱红地板,在那个时代,能与延安南路的老省人民大会堂媲美。商业厅的西面是火药局弄,墙门为多,极少浅屋。
1964年,当年“行宫”的泊船处,建起一座四层平顶楼。楼房一正一副,灰墙白壁,大窗明亮,这在当年的杭城中,极少见的。与西边十三湾巷的老屋相比,更是鹤立鸡群。这大楼就是现在“新世纪外国语学校”,当年的“清河初级中学”。
这一年也是新中国第一次生育高峰带来的“小升初”难关。在抗战前线当过国军战地服务团的队副的父亲,忧心忡忡,他担心他的“反革命”历史会影响我进入初中。当“清河初中”的录取通知书寄达时,父亲大喜:是行宫前的那座新大楼哎!
后来我每天去这一条仍被老人称作“行宫前”的路,从西河坊街东走,拐进西公廨,穿过东公廨,到定安路口的市公安局大门时,路豁然开阔,人也是为之一振的。是的,穿过定安路就是惠民街,学校到了,我会生出一种庄重。那时,从清波门来的菜农,挑了菜担,也好走这一路,去定安路菜场。他们歇脚时,我和苏同学好学雷锋,总替他们挑一阵。苏同学比我个子高,菜担到他肩上,跌跌撞撞。我挑惯了一分钱一担的自来水,从容得很。
当年的省商业厅,如今的省商业集团
有一天走到商业厅,看见不少人围了绿邮筒,恐慌莫名。我进去一看,邮筒正面贴了一张白纸黑字的“反标”,字迹稚嫩。那是“文革”刚开始的六月的头几天,现在想来,应该是大人借了孩子的手,对“运动”的抵触。这也让朦朦胧胧的我,身子冷了一个上午。
“惠民街”不知何时改名了“惠民路”,蔽天遮日的行道树也已不是当年的法国梧桐,“商业厅”老楼没了,新大楼叫“商业集团”。路西段的两侧有鳞次栉比的店家,母校围墙上那一排商铺是80年代“全民经商”时破墙开的,最早一爿“鲞”飘半街的南货店,已经消失。如今有九年店史的小有名气的“福缘居”饭庄,也是清河学弟开的。
清河初中旧影
多少个六月过去了,梅雨总是淅沥,那几天我在筹备初中毕业五十周年同学会,班主任黄恃慈发来短信:惠民路要改造,母校要拆迁,去合个影吧。这一天,阴雨骤停,云散日朗,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曾经的女同桌和我大胆地唱了老狼的歌。
母校前合影
五十年了啊,“转眼就各奔东西”的我们,在好奇的小学弟们关注下,在每一扇窗户泛出朝阳似的夕阳中,簇拥着班主任,与母校,与即将变迁的惠民路,留下了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