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五六岁时跟外婆出门逛街,突然问她,什么是死。一般的大人面对无知小儿类似的提问都会喝止或搪塞。我外婆却很有教育精神,她认真回答,死就是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理解,“什么也没有了”。这过于抽象,既不恐惧也无悲哀。于是外婆又说,死就是想见的人再也看不见了,想跟他说话,也说不上了。我开始有了一点感觉,她又补充道,死就是世界上一切好东西都与你无关了。看我仍是似懂非懂,外婆想了想说,死就是所有好吃的东西,再也吃不到了。 哦呦!我立即感受到了死的威力。 2019年夏天,编辑朋友看我经常在各地找寻好吃的,嘱我写成小品文,这是“小快朵颐”的雏形。一旦动笔,吃起来反而有了心理负担,一吃到好吃的、第一次吃到的,就不由自主地掂量起来,写还是不写?怎么写?或者先拍个照?等真的写起来又有难处,是写饮食,还是写美食? 写饮食随笔,就要谈饮食文化,来龙去脉地掉书袋子,理性多过感性,免不了学究气。写美食笔记,下笔须装出闲情惬意、滋味深长。我心中立即想到了清代文学家袁枚写下的《随园食单》,“知己难,知味尤难”。 在陆陆续续写《小快朵颐》的四年时间里,其实,工作上,我在写大量严肃甚至枯燥的论文与长文。每周或半月写一篇带着温暖记忆的饮食小品文,对我简直是一种治愈。记得作家木心评价法国短篇小说作家都德,“别的大师像大椅子,高背峨峨,扶手庄严,而都德是靠垫。” 《小快朵颐》起先是写以杭嘉湖为中心的江南饮食,后来范围渐次推开,写了一些全国各地以及海外的饮食。在吃喝的美味中,最好的味道是人情味。关于吃,我最不能忘记的就是我那位爱吃的外婆了,是她以及亲人们给了我关于吃最初的认识、记忆以及“蛋白酶”,这本书其实是为了思念他们而写的。 我在《小快朵颐》中遍尝漂泊的滋味,也在味觉记忆中还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