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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藜集》 朱航满 著 浙江古籍出版社 2022年6月

今年深秋，读朱航满先生《雨窗书话》，读着感觉真好，可想象他在雨天里读书、写作的情形，淅淅沥沥的雨，正轻轻敲着书房的窗户。我想起知堂序《雨天的书》时说的话：“冬雨是不常有的，日后不晴也将变成雪霰了。但是在晴雪明朗的时候，人们的心里也会有雨天，而且阴沉的期间或者更长久些。”心里的雨天，湿漉漉的，既有点无可奈何，又进入了冷静的境地，心情不再粗糙，不再荒芜，才能“从容镇静地做出平和冲淡的文章来”。航满这卷书话，或许就是这样来的。

书话之类，实在是古已有之，其滥觞可远溯苏、黄题跋，千百年来，悠悠不绝，如吾乡钱牧斋、钱遵王、黄荛圃、顾千里等就是个中好手。进入民国后，书话仍很风行，只是大都用白话或“雨夹雪”，作者不少，唐弢写得较多，还不时总结经验。他在1962年出版的《书话》前序中说：“我曾竭力想把每段书话写成一篇独立的散文：有时是随笔，有时是札记，有时又带着一点絮语式的抒情。”在1980年出版的《晦庵书话》序中又说：“书话的散文因素，需要包括一点事实，一点掌故，一点观点，一点抒情气息；它给人以知识，也给人以艺术的享受。”前后说法虽稍有不同，但大致是不错的。

航满的书话，写书人书事，正是唐弢说的“独立的散文”，却未入四个“一点”的窠臼，那是具有自己独立思考、行文风格、语言习惯的。既给人思想，又给人知识，正是文章的正道。

《杖藜集》中，航满提到的人，我大都有过交往；提到的书，不少也读过，即使未读过，书名也是知道的。我却写不出这样的文章，因为我的读，大都是像鲁迅那样“随便翻翻”，聊作消遣而已。航满则不同，在他的生活中，访书、读书、藏书占据着重要地位，寻师访友也就是附带而及的必然了，如刘子政《说苑·建本》说：“亲贤学问，所以长德也；论交合友，所以相致。”他写的都是当下的事，读来距离感很近，没有什么隔膜，也就可以跟着他逛冷摊，拨寒灰，访师友，一盏茶，一盅酒，一席话，周游于书的世界了。

这本书编入浙江古籍出版社“中国书房当代名家文丛”，那当代读书人的书房是应该提到的，插入了很多照片，让读者“登堂入室”，感受书香。我也去过不少人家，或堆积如山，或列架齐整，或仅是蜗居斗室，或宽绰有数层之楼，可惜我不会拍照，将各般景象记录下来。书中有金陵薛冰止水轩一角的照片，那是二十年前的旧影，如今早已改观了。由此我想到一个题目，就是“书房的变迁”，那应该很有意思。

关于“杖藜”这个书名，我起先颇为不解。藜是一种野生草本植物，老茎坚韧，可作手杖，“杖藜”即是拄着手杖行走，如《庄子·让王》说：“原宪华冠縰履，杖藜而应门。”苏东坡《鹧鸪天》词云：“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航满尚在壮年，还没有“杖藜”的资格。但又一想，他用“杖藜”命集，乃是谦辞，或许在他看来，古今中外的人和书，都有他借鉴的地方，都会给他力量的支撑，就像是藜杖一样，帮助他登高涉远，向前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