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元馆的虾爆鳝面
知味观的鲜肉小笼
至今流连在异乡杭州人的梦中
语言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也是一种文化,它随着社会现象发生而发展。据王本勋估算,在“上饶铁路话”发展最辉煌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使用人数一度达到近两万人,并随着浙赣铁路线延伸至浙江衢州和江西鹰潭、南昌一带,成为铁路沿线的通用语言。
而那时,在这些身处异乡的杭州人看来,也是他们最辉煌的一段时期。
今年刚刚退休的铁路职工蒋红英说:“当时我们铁路新村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城市,跟地方上联系很少。我们小时候经常能吃肉吃鱼,夏天还能天天喝汽水,我们到上饶街上时,走路都昂首挺胸的。”
她一边说着,一旁的老同事还称赞她“铁路话说得很好”,蒋红英抬高了音量:“我的铁路话讲得确实是算好的!”她告诉我,那个时候在上饶讲“铁路话”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那是我们一段辉煌的历史”。
不过,在她的老母亲看来,这段辉煌历史的背后,更是一段老铁路人的艰辛岁月。如今住在新式楼房里的蒋红英的母亲,一直说着现在的日子比当年好太多了,这位老妈妈用纯正的杭州话回忆道:“我跟我阿爸姆妈来到这里的时候,房子都没得住,分房子的时候,大家为了有个窝,都是抢的!本来杭州城里什么都有,到这里什么都没有,从头开始。”
她长大以后,也成为一名铁路职工,是售票员。
“我工作的时候,我们是三班倒的,有时候上班确实是没日没夜连轴转,条件也没现在那么好,冬天很冷、夏天很热,想想也真的是很苦。但是为了日子过得好,我们也愿意付出劳动。”到了后来,随着科技发展以及工作条件的改善,她们售票工作的负担才渐渐减轻,生活也越来越好。
虽然日子越过越好,但是心中那份对家的留恋,以及对家乡生活习惯的执念,似乎一直留存在很多异乡杭州人的心中。
蒋红英家中每年过年时,白斩鸡依然是一道必不可少的菜。蒋红英的母亲说:“白斩鸡我喜欢吃,也是杭州人一定要吃的,我们家过年烧鱼还要摆到年十五后才好吃,杭州人说的年年有余嘛!”
曹淑英则说,她至今依然不敢吃辣椒。“奎元馆的虾爆鳝面、知味观的鲜肉小笼,我做梦都梦到过好几次”。
老人们“想回杭州”
在当地出生的中青年说
“不知道自己算是哪里人”
曹淑英对于杭州的记忆,并不仅限于虾爆鳝面和鲜肉小笼,出生地柴木巷的两个并排墙门、楼上曾经玩耍过的两个阳台、长大后搬迁到信余里……在她的脑海中都是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几次说到“我想回杭州”时,她的眼里甚至泛起了泪花。
“本来我是可以调回到杭州的,但是我错过了,回不到自己的家了。”
“因为我的爱人是江西人,他选择留在上饶,我只能留在这里继续生活。”曹淑英说,因为错失了回杭州的机会,她有时也会“埋怨”爱人,“但是一家人肯定要团团圆圆生活在一起,我们很幸福,能够经常回杭州看看,我就很满足了。”
如今,爱人已逝。几年前摔伤了腿,现在走路需要支架支撑的曹淑英,抬头看了看爱人的遗像,又看了看自己的腿,轻声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回杭州坐坐西划船儿了。”
蒋红英的母亲也是这样的心情,她一直重复着“杭州人肯定想家,想回去的”,“年纪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年纪越来越大,对杭州也越来越想。”
当我得知,她的出生地是如今的未来科技城附近时,我拿出了最近拍摄的照片,她看了之后感叹:“从农村变成大都市了,杭州现在发展太快了,我作为杭州人很自豪啊!”
“杭州人”,似乎一直是这些异乡老人们心中坚定的信念。可像蒋红英这样,出生在上饶铁路新村,只会说铁路话、不会说杭州话的中年人来说,家乡却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虽然我知道我的老家在杭州,可为了区别于上饶本地人和杭州本地人,我们一般都会说自己是‘铁路上的’。”蒋红英说。
然而,很多时候,在外面说自己是“铁路上的”,人家会不理解;说自己是杭州人,又觉得底气不足;而从小耳濡目染的教育,又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属于上饶,并不是上饶人。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哪里人了。”蒋红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