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38年 杭州这家老修鞋店的朱师傅去哪里了?
杭州网  发布时间:2017-10-07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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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涨价

那天晚上,我在朱师傅店里一直坐到10点,来修鞋、取鞋、聊两句天的人没断过。讲到朱师傅,都说朱师傅人多少好。

“朱师傅,我坐汽车钞票没有,你好不好借两块钱给我。”他就笑嘻嘻说:拿去。

“外公外公,你每天都笑眯眯,你人最好”,小孩子也不怕他,要来玩他的工具箱。

鞋厂老板发错尺码,朱师傅都照收,宁可自己钱不赚,也要给他们销掉。

连一起住了没几天的病友,都打电话来问他。一个病房6个人,朱师傅起先是情况最好的一个。别的病人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是朱师傅去劝啊劝啊劝,劝好的。连医生都想不到,他这么开朗的一个人,会走得这么快。

晚上8点多,一个大叔拿了双开胶的球鞋过来,朱师母给开裂处上了胶水。“我住在南星桥,基本上鞋子都在她这里修。”大叔付了3块钱,走了。这里的修鞋费大多是3块、5块,10块钱算贵的。

朱师母气起来,你知道朱师傅临终前怎么嘱托的?留了4个字:不好涨价。“我真当气昏了,他除了顾客,心里没有第2个人,他做出来的东西都跟新的一模一样。”

“我是没办法,他要我把店做下去。顾客都说,你不好走掉的,你要是拆迁搬到哪里去,要通知我们一声的。有的小男孩说,阿姨,你们还在这里,我鞋子破了,又想到了你,我小孩都有了,你们还在这里啊。大概杭州我们是最老的(修鞋店)。我老公走的时候说,你有能力,做好一切事情。还有,不好涨价。”

因为朱师傅一家就住在修鞋店后面的巷子里,真是想休息都休息不来,顾客找上门,都是直接来敲门的。朱师母叹口气,说,朱师傅以前每天做10多个小时。

“有个男人打电话来,问你在哪里,我可不可以过来有个包要踏两针。我说你在哪里?请告诉我。他说我在杭州大厦。我说这么远,你就在杭州大厦弄好了。他说,你是不是实体店?我说修鞋还有不是实体店的?结果他来了,包是个好包,我修好了。他儿子说,对不起阿姨,这里已经是第3家,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弄好了。他问多少钱?我说5块钱。他说,啊,我连停车费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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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都是逼出来的

朱师母的修鞋手艺,是跟朱师傅学的。本来头脑活络的她是做外贸的,在红太阳还有个摊位(红太阳地摊,1980年在浙江展览馆西侧的马路上开张,1992年搬到环城北路上,再后来有了环北小商品市场)。是朱师傅把她拉回来,一起守修鞋店,两个人轮班倒。

“有些顾客说从来没看到我。其实我早上5点多起来,帮朱师傅做好(鞋子),再去叫儿子上学。晚上我先管儿子睡觉,弄好了再来帮朱师傅做。”

朱师傅是个顶真的人。当初朱师母第一次上手修进口鞋子,对胶水的性质没把握,请朱师傅把把关。结果朱师傅说:“我跟你说了没用的,你还是学不会的,你要自己去掌握,才能学会。”连邻居都看不过去,“你这个人,连自己老婆都不教”。

“我主要心里不踏实。但他那个人不肯教,就要你自己学。”朱师母说,那个时候朱师傅已经得病了,但修鞋还在做的。

推算起来,海报上的照片是2014年拍的,朱师傅白皮肤,白牙齿,头发葱郁。2016年的媒体报道上,照片里的朱师傅已经是平头,苍老了很多。我还找到2015年某电视台栏目的一则新闻,画面上的朱师傅坐在现在朱师母坐的藤椅上,一直低着头,手里活计没停过。记者采访时,他说得很轻,但很自信,还带着清楚的笑容。他的侧脸,看着有点像苗侨伟。

“那个时候他还会说话,后来他没了。我去打针灸,那个医生安慰我:你也不要哭,你就当跟他离婚了,那就对了。可是有一天修鞋的机器坏了,他活着的时候,也没说过该怎么办。我就抱了个机器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离婚了还叫得着,他那个地方我又打不通电话,我把手机都扔破了……”

朱师傅活着的时候,朱师母一直不肯学电瓶车。可是那次,她用电瓶车驮了机器,一个人骑了去。“人啊,都是逼出来的。”

戴上这个面具,是为了防住磨鞋底时产生的碎屑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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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头子15块

朱师母的右手腕上绑了条黑带子。“腱鞘炎。没有这个东西,手发软,没有劲,这也是职业病,在四院针灸科打了好几次针灸。”

“一个大伯换了两部车,来修一双老壳皮鞋。很硬很硬的,要缝起来。他说换了两辆公交车,拜托你帮忙修修好。我打了两天针灸,做不来事。他就说,你给我磨下。”

没办法,修鞋的行当花的时间多,钱又少。朱师母指着自己的藤椅说,“这个椅子你坐一天,试试看?什么事不做,都累。哪个吃得消坐?冬天冷,夏天热,我两只手都放不下去。不是我空调买不起,是装了空气不好,不流通。”

“原来我老公生病时要收徒弟,说6月里最空,你来,我教你。人家不肯来的,这个行业又脏又累。”

对,又脏又累,但朱师母还少说了一句:偏偏还少不了。说话的工夫,有个姑娘儿拿了双镶满铆钉的女鞋,“阿姨,能不能给我撑大点?我实体店买的,才穿了一两次。”朱师母接过一看,“旁边有一圈‘刺猬’,我给你拉拉试试看。”“好的,不急的。我过两天来拿。时间长一点不要紧的。”

说到各种各样的客人,朱师母的印象里有一大堆例子。“过年前,一个男伢儿拿了一只LV包,问我修修多少钱。我说最好的头子是15块,广州出的,拆开来稍微有一点看得出的。他说那我到专卖店去修。年腊月廿八我休息,廿九我在搞卫生。‘阿姨,对不起不要关门’。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他说,你把我这个包儿弄弄,否则我正月里没得用了。我说你不是到专卖店去?价格我晓得的,298。他说,800块了今朝!”

朱师母说:“这批老邻居老早就来说,你要是不做了,电话留出,我们跟你到家里。你外孙也不要管,就门口坐坐。你说做了这么多年数,叫我不做,我还舍不得,好像这里一天不开,味道就毛难过。就跟菊英面店有这么多老顾客,吃惯他的口味,一天不吃喉咙里就痒痒的,二三十年吃了的,成了每个人的习惯。”

来源:都市快报  作者:记者 戴维 摄影 朱丹阳  编辑:高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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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南路泗水弄的朱师傅鞋店,开了38年,恐怕是杭州城里最老的夫妻鞋店,他们服务过的顾客遍及杭州的各个角落。 但今年,很多客人到店里修鞋,都会问起:朱师傅去哪里了?这声寻常的问候背后,是一个温暖又悲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