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误陷传销魔障

家人求助本报记者帮他迷途知返

对话传销当事人：一步关键的“悔棋” 

上周五，一位阿姨打进本报大众热线85109999：“我想请记者帮个忙。”

原来，阿姨的侄子本来在杭州某国企工作，后来被骗去搞传销，家长好不容易将他从西安“押”回来。但是他已经被传销组织洗脑，不仅不愿意回原单位，连父母、家庭都不要了。

因为前不久的一篇关于传销的报道，阿姨点名希望我能出面和她的侄子聊聊，看能不能把小伙子从迷途中拉回来。

我决定和这个同龄人见个面，尽管起初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

一张“白纸”

小炜（化名），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就是我要见的人。

自打从西安回来，他就一直在家待着，被家人每天轮番“轰炸”。父母怕他再跑，没收了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下午你和他爸爸见个面，到他家里聊吧。”阿姨说。

上周五下午三点半，小炜的父亲开车带我来到他们居住的小区。这位大叔是个老杭州，简单寒暄之后，话题转到了小炜身上：“他之前在杭州的单位工资不低的，一个月至少有五六千，后来跟了他的什么‘师傅’，洗脑洗坏了！”

一个多月前，小炜一面跟单位请假，一面却跟家长说到北京培训。而实际上，他是一个人跑去了南昌。回来之后，他把工作给辞了，拿了一万元钱，跑到了西安，一待就是一个月。直到父母飞到西安，还报了警，才硬生生把他拉了回来。

在西安的一个月，小炜不仅花光了身上的钱，还向杭州的朋友借了一笔钱。至于具体数额，他怎么也不肯说。

“他们在西安每天伙食就6块钱啊！这还怎么做人！”大叔一下子有些咬牙切齿，但又马上泄了气，不知怒火该往哪里发，“从学校毕业到单位里上班，他就像一张白纸，根本不知道社会上的诱惑是好是坏，唉……”

一句“承诺”

小炜一家住在城东的一个普通社区里。我走进小炜的房间时，他正靠在自己床上，无聊地玩着手机。他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经济法》，以及一些专业书籍。

为了不让小炜对记者身份反感，我自称是他阿姨朋友的孩子。简单介绍之后，小炜的父亲走出房间，只剩下我和小炜。

“你为什么会跑到西安去呢？”我先开了口。

“我师傅三十多岁，以前也是和我一个单位，我刚上班时跟了他两年，关系很好。他之前一直说想辞职出去创业，后来就去了西安。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劝我一起去打拼，我就下定决心出去闯一闯。”小炜挺开朗，也很坦诚。

其间的一些事情，和他父亲之前说的一样：他先到同学就职的南昌某教育公司，回杭之后跟单位打了辞职报告，然后直接坐飞机到了西安。

“你师傅都是怎么劝你的？就这么想去西安打拼？”我很想知道是什么驱使着这个同龄人离乡背井。

“我觉得杭州的生活太安逸了，太固定了。家里条件也不是特别好，我不想父母以后背着很大的负担。师傅承诺在西安一年可以赚二三十万，还能认识天南海北的人，以后还可以让我带领一支团队，这不是很好吗？”小炜又补充了一句，“我爸妈不太要看我师傅的，觉得这个人不牢靠，我觉得是我爸妈不了解他，他人其实很好，他家里人我都见过，都蛮好的。”

后来，小炜告诉我，他师傅是也跟着一个阿姨到西安去“打拼”的，接着，他把自己的父亲也拉下了水。

一家“公司”

我问他，你和你师傅所在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陕西建设集团，简称‘陕建’。我们是它下属的子公司，主要做水泥这类的建筑材料，在和（西安）地铁4号线合作。”

令我惊讶的是，小炜始终说不出那家“子公司”的名称，也从来没有去过。这时，我却感觉轻松了起来——阿姨托付的事情，终于有了突破口。

“你要不电脑上搜搜看，这么大的公司，网上总有资料的。”我试探性地提出这样的建议。

打开浏览器，小炜输入了“西安地铁4号线”、“陕西建设”、“西安地铁建设方”等词汇。不出所料，搜索引擎上没有任何一项符合这些词汇的结果。

小炜开始有些诧异了。他又换了几个关键词进行搜索，同样，没有结果。

“你说你在西安有六个人一起住，都是什么人？”我乘着这个当口追问。

他死死盯着百度搜索结果，回答我：“我跟师傅住一个房间，还有一对东北夫妻，还有两个不太说话，我也不熟。其他同事住的地方我也去串过门，都差不多。我不觉得是传销，我爸妈和警察来的时候，警察只是说隔壁几间是传销窝点而已。”

“你知道他们干什么的吗？”

“师傅带我去工地签单子，负责处理水泥货物，其他人也去工地，但我不知道他们做什么。”

“你在西安待了一个月，工作流程不清楚？连一起住的人都不知底细，你觉得合理吗？”

小炜听完，一时没有接话。

一个“答案”

我和小炜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听声音，对面是个姑娘。

“你女朋友啊？”我笑着问。

“算是吧，我爸妈不晓得的，嘿嘿。”他也笑笑，尴尬中带着一丝狡黠。

“你想想看，你一个人跑到西安去，让杭州的亲朋好友怎么办呢？”

气氛又缓和了下来，我提出了最后一个建议：“你要不发个短信给你师傅，问问公司名称到底叫什么？主要经营哪些方面，他应该知道。”

小炜觉得有些道理，拿出手机把这些问题发了过去。

几分钟后，他师傅的回复有些让他崩溃：你还是安心留在杭州吧。

“你师傅可能也是为你好。”我安慰他，“你这几天在家里把思路理清楚，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你爸妈也都是明事理的人。”

小炜没说话，身体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点头。

一步“悔棋”

小炜父亲送我出门的时候说，小炜回来这几天变化很大，整个人也变得独立很多，让他也感觉有些五味杂陈。

我试着劝慰他，有时也要站在小炜的角度考虑一下，其实他是很懂事的小伙子，既然事已如此，就尽可能把坏事变成好事。“至少他现在懂得了如何独立生活。”

回到单位，我心里如出去采访前一样，完全没底：这位小兄弟的心结解开了吗？他能想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万幸，我期待的好消息终于在昨天传来：小炜在父母的陪伴下，回到原单位，说明情况，今天就可以重新上班了。

小炜在电话里告诉我，生活还是得先稳定下来，至于今后，他会好好打算。

人生如棋，他曾经错了一步；人生如棋，他如今悔了一步。

小炜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希望这位兄弟以后能好好谋划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