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人：程辉

我父亲是退休干部，今年76岁。

他存有我祖母的一张照片，照片包裹得严严实实，先是两层报纸，然后是一个自制的纸筒，画像中的祖母是解放初期时的打扮。随着岁月冲刷，照片越来越模糊，父亲有一个心愿，要把祖母的模样保存下来。

父亲是遗腹子，1938年，祖父去世，祖母怀孕四个月。对于这个没见过父亲的孩子，祖母格外疼爱。

祖母去世那年，是1954年，父亲才16岁，正在念初三，他至今仍清晰记得祖母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妈妈不行了，妈妈舍不得你，你要好好活下去。”之后，父亲与他姐姐相依为命。

初中毕业后，班主任对父亲说，去考中专吧，考上了就会养活你。但祖母的死让父亲无法释怀，他想：我要去学医，学医能救很多人，于是父亲报考了嘉兴医师学校。

1956年，父亲被嘉兴医师学校公费录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拿着通知书在田间哭喊：“妈妈，我考上了，我考上了。”他希望祖母在天之灵能够听见。

临去上学前，父亲来到祖母的坟前，默默地说：“妈妈，我就要离开你了，我要去学好本领，以后去医治和拯救别人的妈妈。”

他想找一张祖母的照片带在身边，家里没有，四处打听，终于在姑姑家找到了一张祖母和他姑姑的合影，他把祖母的那部分剪了下来；把这半张照片包裹好，塞进包里，独自踏上了求学路。

在学校的4年里，父亲把这张照片夹在笔记本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把祖母的照片拿出来，想念和祖母在一起的日子。

1965年，祖母的那张照片已经严重破损。父亲把照片拿到了桐乡当时的“上海画室”，请画师依据照片为祖母画张像。画像需要15元，是他半个月的工资。

一个月后，父亲拿到了祖母的画像，他特别激动，还花2元钱买了个镜框，把画像装进去，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画师水平很高，画像中的祖母面带微笑，栩栩如生，如今这张画像也已有50个春秋了。父亲说，一根发丝都不差，这就是祖母生前的模样。

再后来，父亲连画像都不舍得挂出来了，他让刚学摄影的我，把这张画像放在玻璃板下翻拍，洗出来的相片放大后取代了原画像。如今，我拍摄的这张“赝品”仍然挂在父亲的客厅里。

多年来，作为长子的我一直被父亲的孝心感动。去年，我听说桐乡有一位雕塑家，名叫吴连江，水平很高。多方打听，我找到了这位雕塑家，请他为祖母塑像，吴先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画像变成了立体的雕像，我还即兴撰写了“地老天荒情难逝，珠莹玉澈意永存”。

当我把这尊塑像交到父亲手里的时候，父亲激动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