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诗歌果然是友谊的桥梁”
7月18日至22日,由中国作家协会、浙江省委宣传部主办的“首届国际青春诗会——金砖国家专场”在杭州举办,以诗为媒,发挥文学推动文明交流互鉴的独特作用。
我们采访了3位与中国颇有缘分的外国诗人,他们告诉我们:谁是俄罗斯人最熟悉的中国诗人、诗人能有多少“斜杠”身份、不懂中文的外国诗人也能翻译中国作品……
这些意料之外的异域故事,让诗歌这颗文学桂冠上的明珠显得平易近人,也让这场文化之旅越发有趣。
俄罗斯诗人易宁:
诗人是一种生活方式
盛夏的西湖如诗,是“水光潋滟晴方好”,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人群中,有一位面容清秀的俄罗斯年轻人。
这位年轻人名叫伊万·阿列克谢耶夫,中文名“易宁”,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是参加诗会的外国诗人中唯一会说中文并能够用中文写诗的人。他已经来过杭州许多次,更曾在西湖西北角居住过一年。梅家坞、孤山、龙井……他早就走过不止一遍。
午后,我们约在诗人们下榻的酒店大堂见面。“不要叫我诗人,叫我译者吧。诗人是一种生活方式,我尚未达标。”易宁语气认真。他为这次诗会的俄文诗提供中文翻译服务,翻译的俄文版《西川诗选》也很快会在俄罗斯发行。
成为中国文学的译者是偶然。爱好写诗,是易宁高中时便自然生发的兴趣。学习中文,是因为妈妈认为只学文学不够,必须要学一门外语,后来在新闻中敏锐察觉到中国未来大好的发展前景,便建议他在本科就学习中文。
“在俄罗斯,更多人只知道李白、杜甫和中国古诗。中国现代、当代的诗和诗人并不知名。专业的原因让我认识了西川。我敬佩他在诗歌道路上没有一直待在原地,而是不断在进行革新与创造。”易宁说,他从西川——一个中国诗人的身上,看到了可贵的突破自我的勇气、精神的独立、文化的包容性。
文学互译得越多,与诗人交流的机会也越多。易宁越来越喜欢中国,他感受到不分国界的友爱,也偶尔困惑于文化的差异。
比如,有关于职业的问题:在俄罗斯,狂热的文学爱好者很多,文学社团之类的活动经常“一呼百应”,以写诗为生的自由职业者不在少数;而在中国,纵然诗歌爱好者不少,更多的却是“斜杠诗人”,在工作之余写诗。
各国文化是历史沧桑沉淀而出的各异结晶,囊括生活的方方面面。“理解一个国家的文化是艰难的工程,我还需要学习,文学就是我的样本。”易宁说。
俄罗斯文学在中国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力,普希金、莱蒙托夫、涅克拉索夫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但是易宁也感觉到,中国读者对活跃在当代俄罗斯诗坛的新生力量了解不多。
“译者就是文化交流的使者。”作为中文译者,易宁愿意翻译更多中国诗作去俄罗斯;作为俄罗斯人伊万·阿列克谢耶夫,他将致力于将俄罗斯最具代表性的青年诗人及其诗作介绍到中国。
阿联酋诗人谢哈·穆泰里:
我们也有诗词真人秀
正值暑期,放假的孩子们从全国各地而来,到世界文化遗产大运河“打卡”。拱宸桥上,他们迎面而来,热情地和诗人们打起招呼:“hello,welcome to Hangzhou(你好,欢迎来杭州)!”来自阿联酋的谢哈·穆泰里也笑着,用新学的中文“你好,谢谢”做着回应。
走过拱宸桥,走进运河畔的咖啡馆休息。倚着运河水,谢哈·穆泰里有些触动:“我的家乡也有一条运河,叫迪拜河。两岸就是最繁华的城市中心。我就在岸边工作、生活。这让我感受到了文明之间的连接。”
谢哈·穆泰里喜欢水,水也是她在创作中常出现的意象。“水是大自然的精灵,代表纯净、自由、坚韧、温柔、生命,是许多诗人创作的母题”。闲暇时,她常常在河岸散步,去海滨“放空”,写下关于对自然的体验。
杭州的西湖、大运河,让谢哈·穆泰里在感叹自然之美的共性之外,更感受到“一种心灵的冲击”。
她看向窗外,运河水缓缓流淌。“他们告诉我,这条河有着2500多年的历史。我想象着古代的中国人划着船经过我的身边,仿佛进行了一场跨越时空和文化的对话。”身临其境,这一刻,“古老又现代的中国”有了鲜活的形象。她还向我们讲述着这几天的“收获”:一枚在西泠印社亲手篆刻的“吉”字印章、两枚西湖三潭印月主题的纪念金币。
在此之前,谢哈·穆泰里从未来过中国。作为沙迦大学伊斯兰历史与文明专业的在读博士生,中国文化只是专业资料中的一些掠影。但她的家人却和中国缘分不浅。
“我的父亲因为从事文物工作,去过很多次广州,他告诉我中国是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国家;我的叔叔20多年前来过中国,临行前的建议是‘来中国,什么都不用带,这里能买到任何东西’。”谢哈·穆泰里和我们相视一笑,“不过他们共同的评价是,中国人民都很热情。”
无热情,不生活;无生活,不诗歌。热情是一种美好的情感和充沛的力量,在人与人之间发生,也是文学之所以动人的原因。
我们告诉她:在中国,写诗很时髦,许多年轻人在网上写诗,还有一档名叫《中国诗词大会》的文化节目热度很高,全民参与,有一季的冠军竟然是一位外卖员。
这引起了谢哈·穆泰里的共鸣。“在阿联酋,写诗也是潮流!”她分享,阿联酋也有一档类似的选秀节目叫《百万诗人》。在她很小、还不懂诗歌之美的时候,父母就和她一起看节目,一起写诗歌。她也关注到参加这次诗会的诗人的职业非常多元,有记者、演员、医生、电影制作人、保险员,还有一位中国诗人王二冬是位快递员。
“诗歌是发自心灵深处的声音。即使我们语言不通,但每个人都有对生活、对生命的真情实感。诗歌是全人类共通的语言。”谢哈·穆泰里已经迫不及待想将这次中国之行的感动沉淀、凝练,谱出一曲文化碰撞、交融的诗歌。
印度诗人普里特威拉杰·陶尔:
与前辈“同行”,实在荣幸
嘉兴海宁,徐志摩旧居,民国风的小楼充盈浪漫诗意。在一幅徐志摩与泰戈尔的合照前,印度诗人普里特威拉杰·陶尔停下了脚步。
一百年前,印度诗人、文学家泰戈尔首次访问中国,徐志摩是访问活动的发起者、陪同者和随行翻译。两位伟大的诗人就此成为挚友。
一百年后,印度诗人普里特威拉杰·陶尔和一群中国诗人同行,同以诗歌为纽带,不同国度与文化的青年朋友也有了一段新的友谊。
奇妙的巧合本身就充满了诗意。凝视许久,普里特威拉杰·陶尔终于流露出一句感慨:“你看,诗歌果然是友谊的桥梁,不是吗?”
他给我们看了前些天在西湖边的留影。作为泰戈尔中国之行的重要一站,泰戈尔在西湖边留下“山站在那儿,高入云中,水在他的脚下,随风飘荡,好像请求他似的,但他高傲地不动”的动人诗句。
随行的翻译,给普里特威拉杰·陶尔介绍过这句诗。那天,坐在游船上,他望着西湖的婉转柔情和光风霁月,仿佛和泰戈尔“心灵相通”。“能重走泰戈尔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实在是我的荣幸。”他说。
其实,除了诗歌之外,普里特威拉杰·陶尔和中国的链接,还有儿童文学。作为印度马拉地语诗人、翻译家、评论家,他的诗集被收录进新德里中央梵语大学的教学大纲,也翻译过多部儿童文学作品,其中就包括浙江作家彭文席的著名童话《小马过河》。
“2020年,我把中国故事《小马过河》翻译成马拉地语,来消解印度儿童因疫情产生的消极情绪。”让他惊讶的是,故事在社交媒体发布后迅速走红,不仅女儿喜欢,还有不少学生据此创作话剧,进行表演。
普里特威拉杰·陶尔不懂中文,他的马拉地语《小马过河》是从其他语言版本翻译而来的,而正是这份差异,恰恰体现出文学中蕴藏的情感和共鸣,是可以跨越语言和文化的屏障,击中读者的内心。
正如普里特威拉杰·陶尔所言:“我发现,杭州方言与马拉地语在表示‘好’这个意思时,发音有点像。世界上不同的地方,总有类似的东西。正是这份相似,让彼此的心贴得更近。”
离别的时间越来越近。
在离开中国时,泰戈尔伤感地说:“我的心留在这里了。”普里特威拉杰·陶尔同样感慨“我的心也留在了这里”。
“泰戈尔和徐志摩的友谊,也更让我意识到文学有跨越国界的魅力。”普里特威拉杰·陶尔带走的,是这次印着各国诗人作品的诗会会刊。中国诗人的诗、埃及诗人的诗、巴西诗人的诗……他想将它们一一翻译给另一个国度的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