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快报报道 多年来的采访中，万方被问过最高频的问题是：“身为曹禺的女儿你有没有压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出于直觉回答这个问题：“没有啊，对我来说他不是什么伟大的剧作家，而是，我爸爸。”

这个答案，在2006年截止了，那是她编剧的第一个话剧《有一种毒药》的首演。

走在北京首都小剧场的边上，万方跟父亲曹禺“对话”：“爸爸，我的戏终于要首演了。”就在那一次，万方领悟到了这股看不见的压力。“他的那些巨作，压着我，让我不敢写戏剧。”

我所有的创作都是在解惑

如果你跟我一样是电视剧儿童，那么你的童年记忆里可能有一部叫《空镜子》的热播剧，而且还是跟着爸爸妈妈看的。牛莉和陶虹演一对北京姐妹，20集，相比如今众多的“超长款”电视剧，简直短得不可思议，而豆瓣上至今维持着8.5的高分。这部剧有多火呢？前几年我出差北京偶尔逛到白塔寺，遇到有人举着手机拍vlog，一板一眼地介绍说：“这是白塔寺东夹道，电视剧《空镜子》里出现了很多次。”《空镜子》的编剧和原著作者，正是万方。几年后，万方又写出了《空房子》和《空巷子》，组成了一个“三部曲”。

而万方真正开始提笔写话剧时，已经54岁了。万方对自己的定位，是个“比较轻松的编剧”，因为一直在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但是付出的心力，还是有所区别：“写小说的时候比较年轻，影视剧有娱乐的要求，只有写话剧，是想去解答自己的困惑。”

万方说自己有很多的困惑，比如伤害和怨恨、忏悔和宽恕，每个人都不敢说自己对别人从来没有过伤害，或者心里没有过一丝的怨恨，这样的情感会变成忏悔和宽恕吗？还有忘却，该不该忘却？……“我觉得写戏就是不断地向答案靠近。”

作为她创作的第二部话剧，“在写《关系》时，我感到困惑的地方、我解惑的愿望是很强烈的。”首演于2009年的话剧《关系》，主线相当简单，人到中年的报社领导沙辰星，有一位任劳任怨但是令他乏味的妻子，有一个交往多年的固定情人，而近来又多了一位清纯动人的年轻女孩……这是万方最擅长的命题：爱情、诱惑、道德、困境。

下个月8日、9日，这部12年间演出超过百场的戏剧，将登陆杭州大剧院。万方还记得当年首演时的情形，那是一个三面的小剧场，万方的位置刚好可以正面看到观众的反应，“每个人都是美滋滋的乐滋滋的，特别是男观众。”

与儿子的“战争”

万方又要重返影视剧界了。

由她担任文学总监的新剧《心想事成》，已经被宣传为“《空镜子》的姐妹篇”，而她的儿子苏蓬，也是这部剧的编剧。作为职业编剧，苏蓬在去年也有一部有热度的剧《怪你过分美丽》。在剧情里，儿子悄咪咪地安排了女主角最后去演了一部话剧，名叫《有一种毒药》，这里其实藏着一个“小秘密”：2010年，万方和苏蓬联手重排了话剧《有一种毒药》来纪念父亲/外公曹禺的百年诞辰，母亲是编剧，儿子是导演。

提起儿子，万方的语气瞬间轻松了许多，像是任何一个母亲一样，她还能准确报出儿子高考时的文化课分数。就像曹禺原本期待万方做个科学家一样，万方也没想到自己念理科的儿子，在潜移默化下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最终成了一名职业编剧。

母子关系演变成创作者的互相审视，“我不成熟的东西都会给他看，我想改的地方他都劝我不要改，并且一次次否定我，每次都是大吵。”苏蓬最终反问万方：“你是不是想我说特别好特别棒？”万方笑笑说：“怎么说呢，最终他每次说的90%都是对的。”

记忆里的杭州是淡淡的灰色

今年，万方已经69岁了，她依然在写。

去年出版的《你和我》，写作过程颇为痛苦：“因为我妈妈是吃安眠药走的，是吃太多不是自杀。我磨练了10年，才开始写这本书。”

接下来的写作计划里，她还会写自己的狗。一条陪伴了她14年的狗，并且被她用作了自己的微信头像。“很多年前，我就跟自己说不写了。写到这个份上，只愿意写自己真正想写的。人生的体验跟感悟，周遭的认识，只想写这些。”

她现在的写作习惯是不熬夜，只在上午写两个小时，这是年轻的她写电视剧时完全无法想象的，“那时候啊很可怕的，整个披头散发的，那不是真正的创作。”万方的创作心态受到了父亲曹禺影响，“我知道有人写作，是为了‘自己爽’，但我爸爸是很在意怎么能抓住观众的——落笔的每一句话，都要抓住观众，要让他创造吸引力。”万方回忆说，曹禺甚至认为写作的本质是提问，写的时候好不好，就是问题提得好不好。

今年1月，万方来了一趟杭州。她编剧的《雷雨·后》跟父亲的《雷雨》做了一个连台戏，巡演到了杭州。中间吃个饭，从下午看到晚上，前面是曹禺的《雷雨》，后面是《雷雨》的续集，也可以说不是续集，父女之间形成了某种互文。

那次万方住在运河边上，毛毛细雨隔绝了人潮汹涌，“还有隐隐约约的小音乐。”阴雨绵绵的场景，几乎复刻了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杭州记忆，“还没上学的时候，爸爸妈妈带着我来玩。印象最深就是灵隐寺了，空气湿润，细雨绵绵，后来每次想起杭州来，都是这种淡淡的灰色。”下个月演的《关系》，“我也许也会来。”

她的书单

《你和我》

“我写这本书不是想介绍一位剧作家，我要写的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我要仔细探索，好好地认识他们，还想通过他们认识自己。”

2020年是曹禺诞辰110周年，万方出版了自己筹备十余年的长篇非虚构作品《你和我》。在这本书里，她以大量父母家庭生活的资料，展现了曹禺和第二任妻子、万方的母亲方瑞（原名邓译生）相处三十余年的点点滴滴。

20世纪40年代，曹禺在四川江安的国立剧专当老师时认识了方瑞，并且陷入热恋。而当时他已经和清华大学同学郑秀结为夫妻，并育有两个女儿。十几年后，解除婚姻关系的曹禺才跟方瑞正式结婚。方瑞是清代著名书法家邓石如的曾孙女，其母则为清代散文家方苞的后代，因为这段婚姻，方瑞的父亲拒不接受曹禺这个女婿，也不准女儿再度踏入娘家门。曹禺透露过，他创作的《北京人》，其中的愫方正是以方瑞为原型创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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