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强制报告”制度由杭州发起首创

近日，湖北红安县一起发生在某宾馆的性侵未成年人案，引发公众关注。

成年男子沈某通过聊天软件结识小玲（化名），并得知小玲系未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2022年1月，小玲被沈某和方某带至红安县某酒店。办理开房手续时，宾馆工作人员既未询问三人的关系和入住的正当性，也没有向小玲的监护人确认后记录备查。

入住后，小玲在房间内被沈某、方某侵害。沈某、方某2名被告人已被判刑。

受到侵害的小玲，心理和精神遭受严重创伤，其父母强烈要求宾馆给予精神赔偿。

办案检察官认为，涉案宾馆没有依法履行住宿登记、入住询问及强制报告等义务，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应当对被害未成年人承担侵权责任。在征求被害人及其监护人意见后，该院依法支持起诉。

红安法院一审判决，该宾馆赔偿未成年被害人精神损害抚慰金50000元。

红安检方系统梳理近年办理的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发现：多起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案件,都因酒店、宾馆不履行询问、报告义务，不如实登记身份信息导致。

2022年12月，红安县检察院向相关行政单位发出检察建议，建议对涉案宾馆停业整顿，并予以行政处罚，对宾馆住宿行业加强日常监管。

公安机关迅速开展专项清查行动，重点对宾馆、酒店行业接纳未成年人异常入住查验，先后对3家宾馆作出行政处罚。

2020年5月，最高检等九部门共同出台《关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的意见（试行）》，规定宾馆从业人员发现未成年人面临不法侵害危险的，应立即向公安机关举报。

全国首个“吹哨人”制度在杭州创立

“全国首个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在杭州创立，源于5年前一个令人心痛的案子。

某日凌晨，萧山某医院急诊室接诊一个12岁小姑娘，昏迷的女孩由一个中年男人抱着进来，下体撕裂流血，面对询问男人支支吾吾，医生立刻警觉，悄悄拨打了110，揭开一桩令人发指的长达数年的未成年人性侵案。恶魔是邻居，最后被判12年。

医生报警这个细节给办案检察官留下深刻印象。萧山区检察院由此首次提出对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实行强制报告的思路。

时任杭州市人民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处处长的桑涛意识到，这是有效保护未成年人不受不法侵害的重要举措，立即指导区检察院建立起全国首个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

什么是“强制报告”？

指医疗、酒店机构及其工作人员在工作中发现未成年人遭受或者疑似遭受强奸、猥亵、虐待、遗弃、拐卖、暴力伤害或工伤、火灾、溺水、自杀等非正常伤害、死亡情况时，应当及时向公安机关报案，并报告人民检察院、卫生主管部门备案记录。

强制报告规定，只要怀疑未成年人受到侵害，任何人都可以向公安、民政、教育部门报告。未履行报告职责造成严重后果，对直接负责人或其他责任人给予相应处分；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经过修改完善，杭州建立起全国第一个市级层面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并迅速得到浙江省检察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高度肯定，在全国推广。

2020年5月，最高人民检察院与国家监察委员会、教育部等九个部门联合，建立了国家层面的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

2020年10月《未成年人保护法》修订，“侵害未成年人强制报告制度”被全国人大写进修订后的《未成年人保护法》。

2022年5月27日，最高检发布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追责6起典型案例。

有的系住宿经营者接待未成年人与成年人共同入住时，不依法登记入住人员信息、不核实询问相关情况，发现未成年人面临侵害危险不报告，致使未成年人遭受严重侵害；

有的系学校管理人员发现教师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线索压案不报、私下组织“调解”，造成恶劣影响；

有的系私营医疗机构接诊怀孕幼女不报告，导致未成年人持续遭到侵害无人保护；

有的系医务人员接诊遭受家庭暴力伤害儿童不报告，幸有院内护士及妇联同志主动报告，才使被害幼童获得及时保护；

还有的系社区居民委员会发现不具有抚养能力的限制责任能力人独自养育子女不报告，最终导致幼童因不当喂养行为窒息死亡。

上述案例中未履行强制报告义务的单位和人员均受到处罚、处分和批评教育，主动报告人员获得了表彰奖励。

律师说法：

这是未成年被害人精神损害赔偿的重要突破

“红安这起未成年人性侵案的办理，是类似案件未成年被害人诉请精神损害赔偿的重要突破……”浙江金道律师事务所夏文忠律师说。

最高人民检察院曾在2022年初，通报了四川剑阁县燕燕（化名）被性侵案。

2021年2月的一天，宿醉的燕燕从剑阁县某宾馆醒来，把衣服随便套在身上后走出宾馆回家。

看到满身酒气和呕吐物的燕燕晕晕乎乎打开门，跌在床上昏睡过去，燕燕母亲开始逐个打电话询问女儿的朋友。

虽被告知女儿头天晚上是与“闺蜜”同住，但母亲还是前往宾馆查看了监控，发现醉酒的女儿被带至房间后，几个男子不断进进出出。母亲立即报了案。警方调查发现，这是13岁的燕燕第二次遭受侵害，两次侵害都在同一家宾馆，间隔仅11天。

宾馆工作人员对检察官解释，自己确实看出醉酒女孩是未成年人，但几人登记入住已是凌晨，自己收了押金、给了钥匙后就又睡着了。至于为何不履行强制报告义务，该工作人员说不知道强制报告是什么。

检察院在依法追究犯罪嫌疑人刑事责任的同时，也对燕燕一家进行了心理救助，还支持被害人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索要精神损害赔偿。但最终法院认为，涉案宾馆对侵权行为的发生存在一定过错，应承担20%的赔偿责任，诉请的赔偿精神抚慰金，不属于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赔偿范围，不予支持。

夏文忠律师说：可以看到，近些年全国检察机关起诉侵害未成年人的犯罪案件数量整体呈上升趋势，旅馆、宾馆、酒店等住宿场所已经成为不法分子对未成年人实施侵害的高发地。

《治安管理处罚法》《旅馆业治安管理办法》明确规定：旅馆接待旅客住宿必须登记，但缺乏对住宿旅客是未成年人的特殊规定。

2020年5月，最高检等九部门共同出台了《关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的意见（试行）》，规定宾馆从业人员在工作中发现未成年人面临不法侵害危险的，应当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或举报。未履行报告职责，造成严重后果的，由主管行政机关给予相应处分。

后该项制度被《未成年人保护法》吸收，修订后第五十七条规定：旅馆、宾馆、酒店等住宿经营者接待未成年人入住，或者接待未成年人和成年人共同入住时，应当询问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入住人员的身份关系等有关情况。

发现有违法犯罪嫌疑的，应当立即向公安机关报告，并及时联系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

浙江省对此很快出台了地方性细则，主动开展旅馆业涉未成年人犯罪专项治理活动。

2022年3月，浙江省人民检察院启动了“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暨强制报告制度执行监督”数字监督专项行动。

数字监督行动包括两个系统，第一个系统是未成年人入住数字预警系统，适用场所包括旅馆、网约房、电竞酒店等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易发地带。第二个系统是针对医疗机构，在医院诊疗系统中嵌入强制报告技术模块。

夏文忠律师表示，近年来，这样的机制正在遍地开花。仅浙江一地，就涌现出了杭州支付宝举报监督小程序、金华885平台、温州平阳童盾系统等，畅通了强制报告渠道，扎实推动宾馆等经营者履行强制报告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