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使人身心放松，其实在所谓的愉悦中，损你身体，夺你健康。从电子烟诞生之日起，这种打着“能戒烟”“烟草替代品”的产品就伴随着争议畸形发展，而随着各种调味电子烟的销量提升，在全国各地都出现了因吸电子烟而去医院就诊的病例。今年2月份，杭州市一医院就收治了一位因吸电子烟而导致急性间质性肺炎的患者。“夺命电子烟”的称呼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庆幸的是，3月11日，《电子烟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正式发布，并确定于5月1日起正式实施。该《办法》第二十六条规定：“禁止销售除烟草口味外的调味电子烟和可自行添加雾化物的电子烟。”这意味着，畸形发展的电子烟行业将有望得到拨乱反正。

与《电子烟管理办法》同日发布的《电子烟》国家标准(二次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电子烟国标”)处于“正在审查”状态，全国标准信息公共服务平台显示通过率已超92%，离正式出台仅一步之遥。

《电子烟管理办法》的出台和“电子烟国标”即将推出，无疑是对畸形发展的电子烟产品、行业和消费行为的全面规范和监管。

畸形产品，上演最后疯狂

3月17日，在凯旋路的泡泡龙电子烟店里，负责人孙德文（化名）正忙得不可开交。从3月11日《电子烟管理办法》正式发布以来，他的门店和其他同行一样，迎来了销售井喷，从城市的各个方向来的消费者，几乎以“扫街”的方式进入到电子烟店里疯狂囤货。这让孙德文的心情起伏不定，“一天就能卖出上万颗烟弹，不管后面如何变化，这次机会我肯定要抓住的。”

为了能让更多的老顾客们来店里囤货，他这几天都会在朋友圈晒出那张由厂家提供的“水果口味电子烟即将停产的海报”，并配上文字：最后一批，错过就是一生！

颇有宣传性的广告也的确为他吸引来了不少客源，店里的商品快速被买走，对此孙德文颇有些自嘲地称之为“最后的疯狂”。“从现在到5月1日这段时间就是主管部门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以前平价都难卖出去的产品，现在加价卖依然供不应求。”

属于电子烟行业“最后疯狂”的时间并不多了。在从业者们看来，《办法》的出台意味着电子烟将成为一个不再疯狂的行业。“目前门店里调味的电子烟产品占比高达80%，这也意味着5月1日后，店里的销售额可能会锐减。我们几个股东曾算过，《办法》实施后，店内的营业额甚至无法覆盖房租和人工费。”

然而这个在当时看来十分赚钱的行当却正在成为孙德文的投资败笔。他介绍，自己从2013年就进入电子烟行业，当时这个行业里还没有出现种类如此之多的调味产品。但随着消费人群的清晰，各种新奇的调味电子烟产品相继出现。“我也在当时和朋友们投资了两家小规模的电子烟品牌，并开发了多种电子烟的新口味，这几年赚的钱全都投进去了。”

实际上，《办法》中提到要停售的那部分电子烟产品正是孙德文的门店里畅销的调味品种。而“电子烟国标”二次征求意见稿与2021年11月的第一版相比，变化颇大，主要内容包括：一是雾化物设计不应对未成年人产生诱导性，不应使产品特征风味呈现除烟草外的其他风味。二是雾化物应含有烟碱。使用电子烟烟液的电子烟烟具和烟弹应具有封闭结构，防止人为填充。使用电子烟烟液的电子烟烟具和烟弹应具有良好的密封性，不应出现漏液。三是电子烟烟具应具有防儿童启动功能和防止意外启动的保护功能。四是可添加物质从122种减少为101种，但增加了2个凉味剂和1个甜味剂。

这在一位从事烟草行业的资深工作人员看来，《办法》和“电子烟国标”的出台、实施都非常有必要。他提到，调味的电子烟烟弹里加入了各种添加剂，这些添加剂进一步提升了电子烟对人体的危害。简而言之，如今的电子烟产品就是一种畸形的产物。“电子烟行业如今面临的大洗牌完全是电子烟从业者的咎由自取。”

畸形行业,涌动资本暗潮

如果说，当下的电子烟行业正处于剧烈的阵痛中，那么在2019年之前，电子烟行业则是人们口中的“黄金赛道”，数量庞大的资本、人力都涌入其中，甚至连罗永浩也曾是其中一员。

2019年，锤子科技创始人罗永浩、“同道大叔”创始人蔡跃栋，以及煎饼果子品牌黄太吉创始人赫畅等诸多互联网行业的“网红”纷纷转战电子烟市场。也正是在这一年，全国共有30多家电子烟品牌融资超过10亿元。实际上，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国内的电子烟正式从鲜为人知的小众需求便成为年轻人手中的时尚玩物。据天眼查App数据显示，2016年至2018年期间，每年电子烟新注册企业数均超过1000家。2019年电子烟赛道爆发后，新增电子烟企业2000家以上，仅上半年电子烟产业的投资案例超过35笔，投资总额至少超过10亿元人民币。

在资本方的助推下，各电子烟品牌转而加大了对线下渠道的开发力度，纷纷拿出补贴资金通过提供房租、装修、开店礼包等方式帮助加盟商开店，一时间电子烟在线下渠道遍地开花。

根据中国电子商会电子烟行业委员会发布的《2021电子烟产业蓝皮书》报告显示，国内电子烟制造及品牌企业超过1500家，电子烟供应链及周边服务企业近10万家。在市场规模方面，2021年，全球电子雾化烟预估零售额达800亿美元，同比增长120%。出口方面，2021年中国电子烟产业出口约1383亿人民币，同比增长180%。

如今全国的电子烟相关企业数量已经攀升至14.3万余家，一年内成立的电子烟企业数量高达7万家，占到总数的半壁江山。电子烟企业不仅在数量上增长迅速，在资本市场上同样表现不俗。据天眼查App显示，目前国内总计有34家电子烟上市公司，其中A股6家、新三板14家、新四板14家。

资本的大量投入也让电子烟行业进入到了疯狂扩张的阶段。据2022年2月25日，观研报告网发布的《2022年中国电子烟市场分析报告——市场竞争策略与发展动向前瞻》显示，研发能力正在成为电子烟企业的核心竞争力，而该报告还针对不同的年龄段人群统计了一份口味喜好数据。其中提到，18-25岁的年轻群体对水果和甜品等新口味接受度高，36-45岁用户对传统烟草和茶饮类味道的接受度最高。而26-35岁群体对口味变化没有明显偏好，这表明这类群体是电子烟行业做产品创新的主力群体，并且消费能力也相对较强，可以有充分的资金感受和接纳新产品。

在互联网营销专家李进看来，这份发布于《办法》出台之前的调研数据可以说明，整个行业还处于对调味电子烟研发密集期，如果不是《办法》的及时出世，很有可能调味电子烟的发展更冲动。“推动电子烟企业做出各种调味产品的动力就是资本，在无序发展中，电子烟这种明确有害的产品却在不断发展壮大，这是一种畸形的发展方式。”

畸形消费，误导年轻一族

畸形的产品、畸形的行业，势必会培养出畸形的消费观念。2021年10月，复旦大学健康传播研究所控烟研究中心发布《电子烟营销及对青少年健康影响研究报告》显示，被调查的青少年中，接近半数在13-15岁初中阶段第一次开始吸用电子烟，过去30天吸用过电子烟的青少年用过最多的口味是水果味。除此之外，中国15岁及以上人群使用电子烟的人数约在1000万左右，使用电子烟的人群以年轻人为主，15-24岁的年轻人使用率最高。

在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人已经深受电子烟的毒害。据《中国吸烟危害健康报告2020》指出，有充分证据表明，电子烟是不安全的，会对健康产生危害。研究表明，电子烟调味剂加热后会产生有害物质，各种口味或品牌电子烟均具有细胞毒性。

而小杜（化名）就是电子烟畸形消费观念下的受害者之一，就在不久前的体检中，他被查出肺部损伤，在复查中，他告诉问诊的医生，自己有多年使用电子烟的经历。

小杜介绍，自己经常在玩游戏时吸电子烟，“商家告诉我，电子烟比烟草的危害小得多，我吸的时候很放心。”正是在这种心理作用下，小杜对电子烟的依赖越来越大，到后来发展成一天抽一个烟弹的程度。

被电子烟的丰富口感拉入上瘾泥沼的并不只小杜一人。杭州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周梦坦言，自己也在电子烟的调味口感下逐渐沦陷。“抽电子烟和抽烟的感觉完全不同，浓烈的水果香味让我毫无负担，也没有负罪感，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而且比起抽烟，同事们对吸电子烟更包容。”

正是因为电子烟从业者避重就轻的宣传、社会对电子烟的错误认识、年轻人吸电子烟的错误示范，电子烟的畸形消费理念在不少年轻人中传播，在不少消费者看来，电子烟甚至都不能算是烟草类产品。也正是这些错误的认识，使得电子烟的危害被有意无意忽视。2月14日，杭州第一人民医院就收治了一例因吸电子烟造成急性间质性肺炎的患者。无独有偶，3月1日，武汉的李先生因为一天吸两个烟弹造成急性间质性肺炎住院治疗，

早在2021年4月20日，人民网微博就曾发布过一则消息称，南京有9名大学生因吸电子烟出现头晕、心慌甚至烦躁不安的症状，并被送到南京医科大学附属逸夫医院急诊科，急诊科医生在详细检查后发现，这些患者可能跟吸入某种电子烟有很大关系。

浙江省心促会游疗专委会副主委李彬看来，电子烟正在成为一种较为严重的危害健康的行为。“戒烟的人决不能把希望交给电子烟，不少消费者就是冲着电子烟能戒烟的宣传去的，可没想到烟没戒掉，反而又迷上了电子烟。目前在全球范围内，已有42个国家和地区禁止或限制在公共场所使用电子烟。”

畸形市场，亟待强力校正

当孙德文在迎来一波波来囤货的消费者时，在更为隐秘的角落，有人正在将目光投到5月1日后的电子烟市场上来。一位名为“毛毛交流”的电子烟营销商透露，行业里有部分经销商也在加入囤货大军，而他们的目标就是5月1日之后，市场上的真空期。“现在零售端调味电子烟的价格已经上涨了30%-100%，这种情况还会更严重，我所在的微信群里，就有几个经销商正在大量收获。”对于他们来说，5月1日之后的调味电子烟真空期意味着暴利。“到时候调味电子烟的价格可能是原价的三至五倍。”

对此，烟草主管部门相关人士表示，网售电子烟是明确禁止的，也是违法的。“从2019年以来，我们一直在打击网售电子烟等违规行为，并且一直保持高压态势，5月1日之后销售禁止的调味电子烟也会是我们的打击重点，我奉劝那些有侥幸心理的人，趁早放弃幻想，打消这种念头。”该人士直言。

实际上，对于电子烟持反对态度的人士正在日益增多，社会上呼吁彻底取缔电子烟的声音并不在少数。这当中更以医护人员、因电子烟受害者和他们的家属为主。杭州一家三甲医院的呼吸科主任提到，电子烟最大的危害在于其已经在不少人心中树立的“减害”“无害”的形象，而正是这种形象，使得不少消费者对其不具有防备心理。他认为，当前的卷烟市场已经可以满足市场需求，电子烟市场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况且电子烟对身体也是同样存在危害。“从医护人员的角度来看，我觉得电子烟应当全面取缔，这种畸形的产品没有存在的价值。”

而从法律层面来看，国家也在清除电子烟行业畸形发展的土壤。浙江泽鼎律师事务所律师夏瑾言坦言，3月11日向社会征求意见的“电子烟国家标准”中就提到了对于生产企业、销售商的准入门槛要求，这些细则的配套出台，能够彻底根除电子烟畸形发展的行业基础，彻底纠正电子烟行业所造成的乱象。同时，有社会人士建议，对消费者也要设立登记制，力求达到限制相关消费的目的。

对于电子烟长期在社会上的影响，李彬认为，应当加强在青少年中的电子烟危害教育，让青少年清楚认识到电子烟的副作用，这需要学校、家长乃至全社会的力量共同形成合力。“目前在杭州已经有很多关于宣传电子烟危害的公益宣传案例，这将从根本上净化电子烟在青少年中的影响力，也进一步消除电子烟此前对社会产生的畸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