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离工作了15年的派出所，有些事他割舍不下

羊益军，杭州市公安局富阳区分局民警，2016年、2017年先后被评为杭州市优秀人民警察、浙江省优秀人民警察。图为羊益军走访群众。

杭州日报报道 8月15日晚上，38岁的羊益军还在办公室里忙活。这是他在万市派出所的最后一个晚上，转过天，他就要走马三山派出所。

从23岁从警，到当上副所长，过去15年的警察生涯，羊益军都是在万市派出所度过的。2006年，羊益军来到离家50余公里的万市派出所，从报到那天起，他每天的通勤时间就要3小时。山区的工作条件总归不及城区，能调动到城区，哪怕是离城区近一些的派出所都算是一件好事。结婚生子之后，亲戚朋友替羊益军着想，没少劝他：“在小地方混到哪天才是头？要想办法到大的平台去。”调动的心思，羊益军不是没动过，特别是和他前后脚进所里的同事陆续调动后，他心里也有过一些波澜。“心态要调整好。”他说，“岗位需要我，我就做嘛。要是把开车上下班当成负担，心就太累了。”

山区的派出所，处理的多是村里那些琐碎的事，山路难行，搞不好出一次警就得搭上一整天。从上班第一天开始骑着警用摩托车从这山到那山，羊益军在15年里已经习惯了山间的风——夏天，它是滚烫的；冬天，它比刀子还锋利。

工作15年，自然有不少“家当”。书籍、办公材料，这些东西都容易打包带走，可有的人事物，羊益军只能作别，所能带走的只有记忆与牵挂。

那本关联着一个女孩前途的存折 他郑重地托付给了同事

办公桌抽屉里那本存折，羊益军是带不走的。他将存折取出来看了看，又小心地放了回去。“小茜现在用钱有点厉害，存折要管好，不好由着她的。”他拿起手机，给所里内勤的同事发了一条微信。

小茜是辖区洞桥镇某村老李的养女。10年前羊益军初见小茜时，孩子才7岁，瘦瘦小小的，正穿着短裤踩在泥地里，帮着老李插秧。那年，因为暴雨，老李家的房子被冲塌了一块，羊益军接警后赶过去看，发现老李和父母、小茜还住在四处漏水的危房里。

老李经济条件差，人比较木讷，一直没结过婚，小茜是他收养的孩子。然而，因为之前老李不符合收养小茜的年龄条件，收养手续一直没有办妥，小茜的户口问题也没法解决。眼见到了上学的年龄，小茜读书却成了问题。

小茜十分乖巧，见着羊益军就喊“叔叔”，羊益军也乐于帮这个孩子一把。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羊益军跑杭州主城区、跑富阳当地乡镇、跑学校，一边按照法定程序，帮助小茜落了户口，一边寻求媒体、社会爱心企业的帮助，结对资助小茜直到大学毕业。终于，老李家的老宅里，小书桌有了，新书包有了，各种文具也都配齐了。至于那些助学款，全部汇到了派出所监管的账户上，羊益军管得牢牢的，全部用于小茜读书。

从那时起，羊益军定期去看望小茜。上个月，羊益军又见到了小茜，17岁的大姑娘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马上要升入高三，自己跑到派出所里来找叔叔帮忙。原来，老李生病了，家中二老年迈，没能力管，他只能自己撑着身子到医院去。可是，老李大字不识几个，看病也颇为困难。小茜知道爸爸看病的钱不够，就想找羊益军支取自己的助学款，作为爸爸的医药费。“孩子还是懂事的，知道爸爸不容易，要管他的。”羊益军说。

可事情没有羊益军想象的那么完美。当时，羊益军给了小茜1万元的医药费，按照医院的结算，应该还有部分钱剩下来。“她告诉奶奶，钱全部看病用掉了，实际上剩下的钱是她自己花了。”羊益军明白，姑娘到了青春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用钱上是会有些把持不住，所以更要替她把好关，“下半年她就高三了，希望她把心思用对地方，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对我们来说，这样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于是，那本存折时隔多年，成了羊益军调动前的接力棒，交到了同事的手里。

吃“可乐泡饭”的男孩等回了爸爸 这个家终于有了该有的样子

羊益军牵挂的不止小茜这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叫小钟钟的男孩。小钟钟是一名留守儿童，住在万市镇某村。这个村子距离万市派出所虽只有10余公里，但沿途尽是蜿蜒的山路，很不好走。

羊益军走进小钟钟家，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次消防隐患排查。小钟钟灵光得很，个头却比同龄孩子要小很多。当时，孩子独自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端着一碗白饭，没有菜，把一罐冰可乐往饭里一倒，搅拌搅拌，就吃得津津有味。

羊益军打听之后才知道，小钟钟的爸爸老钟早先在云南打工，小钟钟也是在那里出生的。可是，孩子他妈后来到钟家一看，觉得经济条件不好，撇下小钟钟父子就跑了。老钟要外出打工，没法带着孩子，只好把小钟钟交给年近八旬的爷爷管着。几年过去了，孩子的户口一直都没有去办。

孩子没户口就没法报名入园、入学，羊益军开始为小钟钟落户的事情想办法。万幸，他在孩子他妈出走时留下的袋子里找到了小钟钟的出生医学证明，来回跑了几趟之后，总算把孩子的户口问题给解决了。见爷孙俩的日子过得清苦，羊益军还牵头联系了富阳江南医院党支部，结对帮扶小钟钟家。

前不久，老钟突然回来了，羊益军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不回家的人”。老钟说，他之前一直在外省的煤矿里干活，可没赚到什么钱，前一年的工资还被拖着，一直要不回来，不想再去干了。

回家后的老钟倒也没闲着，他在自家灶头做起了卤水豆腐，准备运出去卖。羊益军有空会去看看钟家父子，陪老钟闲聊几句。老钟说，他在桐庐那边认识一个有门路的朋友，朋友帮着他联系了不少农家乐，可以收购他做的豆腐。

“我现在就起早上山，砍些柴回来烧，把豆腐做好，隔天就借辆车拉到桐庐去。”说话时，老钟还在忙活，灶头上热，他的衣服已经汗湿，紧紧贴在身上，“这两天天热，豆腐容易坏，有条件还是要放到空调房里。”

“你不在，你爹年纪又那么大了，管孩子真是管不过来的。上半年，幼儿园老师打电话给我，说孩子连幼儿园都不去了。”羊益军说完，把目光转向不停蹦跶的小钟钟，“你不好这样的，不然以后上一年级跟不上的。”

老钟放下手里的活，一把将儿子拉到怀里：“我们家以后还要靠你的，你不读书就没希望了。你说说看，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小钟钟用下巴磕着桌子，两只眼睛滴溜一转：“我长大了要开一家店，卖东西。”

“下半年你就要上一年级了，你要加油，多吃饭，老师都说你是幼儿园里个头最小的了。”羊益军看着老钟父子，没有说自己要调动的事。在他看来，老钟回家了，这个家也就有了该有的样子，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在小地方工作没什么不好的，其实所有岗位都能作出成绩。”羊益军说，15年来，他早已爱上了来自乡村田野间的那份认同感。在万市派出所的最后一晚，他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与工作了15年的派出所话别：“站好最后一班岗，感谢你，匆匆15年，带给我温暖与欢笑，见证我努力与成长，给予我成绩与荣光。”

（文中当事人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