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日报 记者 汪玲 蔡怀光 一夜暴雨,今年第13号台风使得临安、安吉、余杭多地出现洪水灾情,部分房屋倾斜、道路受损。昨天下午至夜里,临安、余杭气象部门将暴雨预警信号升级为红色。 对于临安来说,许多人还未从“利奇马”的阴霾中彻底恢复过来。今年是银坑村的山核桃小年,产量本就不高,台风再一破坏,这个被称为“中国山核桃第一村”的村子今年山核桃将减产三分之二。 前天,第三次走进临安银坑村,我们在一片废墟前又见到了小方——大二学生,台风灾害中,他家的房屋坍塌,父母、大伯、侄子被掩埋,从此与他阴阳两隔。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被摧毁的家还能再建起来吗?小方心头,一半是痛失至亲后难以愈合的伤,一半是对未来生活路在何方的迷茫…… 废墟里刨出1.9万元现金 那是妈妈来不及给的学费生活费 天阴雨,路泥泞。 “不知怎么的,又走到这里了。”站在那块“滑坡多发地段,要注意安全”的警示牌前,小方愣了很久——眼前的废墟,曾是他幸福的家。 “这里是我家院子,里面种了我妈从山上挖下来的野兰花。我爸从山上挖来七子花,那是一种中药,院子里种了70多株,可以卖钱……”小方一边比画,一边和我们轻声说着,他眼中所见的似乎与我们看到的是两个世界。 “哎,现在只有泥了……”忽然间,小方的语气中没了之前的神采。他说,这些日子,他常看着这堆废墟发呆,一站就是几小时。 8月10日的那场泥石流带走了小方的4个亲人,摧毁了他的家园,留下的除了眼前这堆废墟,便只剩一个信封和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这最后的家当,还是好不容易刨出来的。 信封里装着一沓百元面额的人民币,一共是19000元,都还很新。“肯定是我妈从银行里取出来,准备给我当学费和生活费的,这都是去年家里卖山核桃挣下的……”小方的眼眶一红,声音哽咽了,“以前都是我妈亲手把钱交给我,今年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两张照片拍摄于2013年。那年,小方的爷爷过大寿,小方的爸爸和兄弟姐妹一起,与老爷子拍了一张合影。“这是长辈们唯一一张合影,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小方说。 面对已被夷平的家园,小方在伤痛之余,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妈妈留下的19000元钱,支撑不了家庭破碎后的生活,而那两张一模一样的合照,成了他对爸爸、对大伯最后的念想。 灾难中痛失双亲,善意从未缺席 “爸妈在天上也不想我哭哭啼啼的” 距离那场灾难已过去大半个月,这段日子里,小方和家人除了在给逝者送殡时放声痛哭外,谁也没再提过那件令人悲痛欲绝的事。白天,小方跟着大妈、兄嫂去山核桃林里干活,累上一整天,可到了夜里,他依旧睡不着。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场景就像午夜电影,在失眠的夜晚准时上映。 小方的妈妈是贵州人,一辈子没有出门旅游过,她生前最大的愿望是能去看看西湖。“本来今年暑假我说好要带她去的,但她说我侄子还太小,等明年孩子大一些了,一家人再一起去。但是,没有明年了……”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珠最终滚落,小方忙转过身去,擦去泪水,“爸爸妈妈在天上也不想我哭哭啼啼的。我要是不坚强,以后怎么去‘那边’见他们……” 再坚强的男孩,也需要有人帮一把。这段时间,在小方周围,善意从未缺席。小方回村当晚,他和大哥、大妈就被接到亲戚家暂住,而暂住房屋门口,时不时地会出现一袋米、一桶油、一个冬瓜,或者一筐辣椒。小方回村的第二天,浙江工业大学的领导为他送来了捐款,临安区民政局以及市、区红十字会等单位也为他进行了捐款。 在废墟前站够了,小方转身回暂住地。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熟人。年纪相仿的村民见到他时,多是欲言又止,走到近旁,默默地拍一拍他的肩膀。村里的长辈看到小方,会停下手里的活,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叮嘱他几句。 小方垂着手,默默听着,有时轻轻点头。“爸爸妈妈不在了,以后都要靠自己……不要走弯路,要坚强。”小方给我们翻译了长辈嘱咐他的话,又说道,“他们都是村里的亲戚,爸爸妈妈的后事也是他们帮着操办的。” 银坑村山核桃仁减产三分之二 全村9条林道受损 对痛失家园的他们,雪上加霜 “白露到,竹竿摇。满地金,扁担挑。”这是关于山核桃的一句民谚。眼见今年的白露节气就要到来,小方和其他村民一样,都在为今年的山核桃收成忧心忡忡。 银坑村是临安山核桃中心产区,土壤适合山核桃生长,所处海拔高度昼夜温差大,有利于山核桃营养物质的积累。因此,村里出产的山核桃皮薄、果实饱满、油脂香味浓郁、营养充足。银坑村有12000亩山核桃林,数十年来未曾遭遇今年这么严重的减产。“去年全村收了1500万公斤干籽,今年估计减产三分之二,只能收到500万公斤了。”村委会委员方银山一算这笔账,不停摇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小方和他大妈家的山核桃产量一样锐减。往年,两家人总能收上3500多公斤干籽,今年最多也只能收到2200多公斤了。这些天,小方和大哥、大妈一起去自家林地里围网,等山核桃自然成熟掉落后捡拾。这是近年来政府倡导的,为的就是避免因打山核桃而造成人员伤亡。 在山核桃林里,我们发现小方家不像其他人家那样用白色大网铺满整片林地,等山核桃掉落便可直接收网装袋,而是用绿色小网将自家林地圈住,防止自家山核桃滚到人家的地里,再靠人工捡拾回收落果,更为费力。“铺大网要3000多元,小网只要100多元,省钱。”小方一边低头围网,一边轻声说道。 减产,意味着收入的减少,这对小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受灾后,岛石镇政府根据政策,为小方家分配了安置房,总价为41万元,其中政府补贴27万元,余下14万元需要小方自己补齐。可小方是大学在读生,家中山核桃又受灾减产,没有其他经济来源,这笔余款成了一道几乎无解的难题。 对于其他村民来说,难题同样存在。先不说山核桃减产,光是前往山核桃林的林道,就足够让他们头疼。银坑村共有10条林道,总长10公里左右,除了那条2公里的最大林道尚能通行外,其余9条林道都不同程度受灾。“受损重的林道,底部排水管都被冲出路基了。”方银山说,林道畅通时,村民骑三轮车几分钟就能上山,可如今,村民要走一小时以上才行,“要是挑着60公斤重的担子,这个路有多难走,可想而知……” 受灾林道上,挖掘机正不停地清除乱石,试着赶在白露前恢复林道畅通,好让村民勉强能骑三轮车上山采摘山核桃。“要是再下一场雨,这路恐怕又一塌糊涂了。”方银山看着泥泞的路面,面色忧愁。 林间,小方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那里,仰头看着树梢出神,挖掘机的声音丝毫没能影响他。他在想什么?我们没问,也许,是在想“明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