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男的梦想
杭州网  发布时间:2013-08-22 06:58   

省中医院,患白血病的若男,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 记者 胡聪 摄

下午1点,浙江省中医院住院部12楼13号病床前。

一位年轻医生举起针管,针头长约10厘米,比缝纫机针还粗。

小姑娘侧躺在病床上,自己撩起T恤,紧绷身体。医生拍拍小姑娘:“若男,别紧张,放松!”

若男笑着说:“你要插准点啊。”

针头对准小姑娘胯部插进去。

我身体条件反射跟着抖了一下,小姑娘全身紧绷,臀部下意识想要挪开,看得出来,她很痛苦。

吴若男,20岁,得的是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

医生正在给她做骨穿。针头从她身体拔出的那一刻,若男紧绷的身体顿时跟着松垮下来。她深吸一口气,问医生:“我还活着没?”

医生、护士、同病房的病人,还有我,都被她这句话逗乐了。

像这样的骨穿手术,若男已经做过不下20次。第二天还要做腰穿,一根大针头插到脊椎骨里抽骨髓,听说比这个更痛苦,做完之后平躺6个小时不能动,一动头就痛……

她查出患白血病第二年

爸爸跟妈妈离了婚走了

做完骨穿,若男用手撑着后腰,费力地坐起来。

摄影记者要给她拍张照,若男马上收起痛苦的表情,嘟起嘴,举起剪刀手。

这时候我才看清,这是一个一头乌黑长发、一开口说话就会笑的女孩。

若男老家桐庐,从小跟外婆长大。若男出生那年,正在热播电视剧《上海一家人》,故事讲的是穷苦人家孩子李若男的成长经历,妈妈给她取名若男,希望她像电视剧里的李若男一样,像男孩子一样坚强。

从小学开始若男就是班干部,整个镇上的村子她都跑过。

2008年,若男考上了桐庐富春高级中学,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就自称很爷们,她的梦想是当个幼儿园老师。

然而不幸的是,这年冬天,她查出患有白血病。

若男清楚地记得那天是12月21日,爸爸妈妈刚一起去学校看过她。

“医生说是白血病,当时我就蒙了,我觉得说的不是我。”妈妈吓得腿都软了,抱住她就哭。

看妈妈比自己反应还大,若男反而淡定了。

高一,若男休学看病,这一年她基本在医院度过。高昂的医疗费,让这个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土崩瓦解。

若男的爸爸是广东人,20年前来杭州认识若男的妈妈,有了若男后,就很少回家。

“这其实都不算什么,但他竟说出不治了的话,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爸爸,为什么他不喜欢我?”说到这里,眼泪在若男的眼眶里不停打转。

住院期间,爸爸来看过她几次,但是从来不陪夜,坐一会就走。要钱会给,三五百,但不是每次都有。

2009年,爸爸和妈妈正式离婚,此后来看她的次数就更少了。

妈妈租了一间5平方米的小房

省吃俭用给若男治病

下午,若男睡了一会儿,她说自己其实不想睡,想出去逛超市,只是不能动,手机也不能玩游戏,只能睡觉。

邻床的张大姐得的也是白血病,两人认识两年了。

张大姐说,若男开始住对面病房,那时候就很活跃,根本不像得了“这种病”。若男喜欢唱歌,那边有个老爷爷喜欢安静,她就让若男换到了这里。

吃晚饭时,张大姐的老公给若男一起带了份盒饭。

晚上8点,妈妈下班回家带上若男换洗衣服赶来医院。

“嗨,小美女!”妈妈这样称呼若男。

“大美女,你来了。”若男拖长声音,故意撒着娇对妈妈说。

这个地方,妈妈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次,这一层楼的医生护士她几乎都认识,这里算得上她半个家,这里有她的全部。

妈妈带来若男接下来近半个月的生活用品,收拾东西时,发现了上次住院没吃完的两包咸菜。

妈妈在杭州一家餐馆做切配菜工作,每月工资2500元。

为了省钱给她治病,她在餐馆附近的青芝坞租住了一间只有5平方米大小的房子,月租金350元。

晚上,我跟若男的妈妈汪大姐一起去了趟家。进门前她再三跟我说房间如何小,但门一开,我还是惊呆了,一张小钢丝床占去房子大半空间,周围堆满衣服被褥和日用品,说实话,我是踮着脚进去的。

汪大姐说,这里原来是房东的厨房,她租了5年了,本来今年房租要涨到400元,汪大姐提出愿意每天早上帮忙打扫整幢房子的卫生,房东同意给她便宜50元。

为给若男看病,汪大姐存了近10年的20万元存款第一年就花光了。餐馆同事捐助了6万,她自己又借下20多万元。

“若男很懂事,若男说跟你挤在这张小床上也很开心,说挤挤省得减肥了。”我安慰汪大姐。

“她越是懂事,我越觉得对不起她……”汪大姐抹泪。

暂时还不上钱,汪大姐很内疚,晚上下班就绣十字绣,等过年送给借钱给她的好心人。

以前从没碰过钢琴的她

通过刻苦自学终于考上音乐学院

经过一年休学治疗,若男病情稳定,回学校上课。

不料,到2012年2月,若男的病突然复发,再次住院治疗,这一年她高三。

虽因住院缺少系统复习,当年高考若男还是考出超二本线的406分。因后期治疗需要留在杭州,只能报考杭州的学校,可惜分数够不上她想上的杭州师范大学。

若男想去打工帮妈妈还债。妈妈说,不能再对不起她,坚持让她复读。

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在白血病家族中算相对易治的,病情稳定后5年内不复发就算痊愈,若男的治疗方案是分时段化疗。

若男在翠苑三区的一家高复班复读,她很想和其他同学一样在学校学习,但是大部分时间,她不是和妈妈挤在5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艺考需要练琴,这成了她最大的问题。

以前若男练琴的地方收费只要每小时5元,去年涨到10元,今年涨到12元,这对若男来说有点奢侈。

为了能多练一会,她总是早早就溜进去了,“老板问我几点来的,我都晚说半小时,嘿嘿!”若男坏笑说,走的时候也是老板赶着才走。

去年9月18日,杭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乐敏偶然得知若男的事,一口答应免费帮她补习,每周两次。“若男每次都是提前20分钟到,一练半天都不休息,教她的曲目,下次来都能弹得很好。”

学院徐其虎书记得知后,还为若男介绍了两位老师帮她补习声乐和理论,并为她办理了免费练琴卡。

下午放学,若男常会骑着电瓶车到位于玉皇山的音乐学院加练,单程就有10公里,晚上到家,妈妈担心得要死,她只嘿嘿一笑。

若男最好的同学小黄说,若男以前从来没碰过钢琴,五线谱也是自学的,最后考出钢琴6级,大家都很佩服她。

住院不能练琴,若男就自学理论课。邻床张大姐说,“桌子上、床上、柜子里到处塞着书,她能看一天!”

在今年3月10日的艺考和6月6日的文化课考试中,若男分别考出468分和459分,如愿考上了杭州师范大学钱江学院音乐表演专业。

边化疗边过大学生活

若男离梦想从未如此接近

若男就要成为一名大学生了。

她将在杭师大钱江学院(下沙校区)上课,离8月31日报到只有十天了。

做完这次化疗出院,正好开学。然后接着吃14天药,间隔一个半月,再次入院治疗,像这样的疗程,若男还需要反复做9次,每次花费六七千元。

这几天,若男一直在设想自己的大学生活。

她说自己的室友,肯定都是漂亮有气质、弹琴又好的美女。她也苦恼身体不好,不知军训该怎么办。她更担心两万六千多学杂费。这基本是妈妈一年的工资。

化疗前的这个暑假,若男打了两份工,一份工是在桐庐一家小工厂摆弄废铜烂铁,11天赚了800元,回家照顾了几天生病的外婆。

另外一份是在一家服装品牌发布会上给模特打杂,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各式漂亮衣服和化妆品,第一次住了4星级酒店,“床超大,不知道比我家的软多少倍。”这3天,她赚了300元。

新生若男的情况,杭师大钱江学院副书记江齐里还不了解。但他肯定地说,学校不会让一个家庭困难的学生因学费问题念不起书。

再过4年,若男也许就将成为一名幼儿园老师,她梦想自己能弹着钢琴教孩子们唱歌跳舞,给他们讲讲自己的故事,告诉孩子们,生活有多美好。

她离梦想从未如此接近。

来源:都市快报  作者:记者 殷军领 摄影 胡聪  编辑:高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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