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监狱史40多年的78岁警督说

很可能在新中国成立前的小车桥监狱！

建于六公园的风波亭遗址

张大伯从事监狱史研究40多年 记者 方晟 摄

昨天9:11，张大伯来电：六公园风波亭的介绍内容有不正确的地方。我是省监狱管理局的退休人员，我和同事考证过，还写过一篇文章，讨论岳飞受害的南宋大理寺监狱准确地点……

核实报道：湖滨六公园，风波亭遗址前的石碑上刻着这样一段文字——

“南宋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民族英雄岳飞被奸臣秦桧杀害于大理寺风波亭（民国时为浙江省陆军监狱，当时大门前有石桥，并刻‘风波亭’三字）。”

“这段说明写错了。风波亭不在陆军监狱，很可能在小车桥监狱！”张大伯说。

张大伯全名张纹邦，今年78岁，是位退休的一级警督，研究监狱史40多年。

去年，他参与编写了《浙江监狱史：1949——2000》，调查过程中偶然发现，风波亭碑文与他了解的资料有出入，于是和同事马卫国一起调查走访、研究文献，去年7月份，写出《南宋大理寺狱址辩考》一文。

“我们作为监狱史的研究者，学识浅薄，只是写出自己的辩考结果。”张大伯扶了扶厚如瓶底的眼镜，慢悠悠地把参考文献铺满一桌子，用带桐乡口音的杭州话说：“时间过去800多年，房子烧了，西河也填没了，真想找到风波亭，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但如果碑文真的写错了，修改回来还是应该的。”

瘦瘦的张大伯蛮较真，向相关部门反映多次，都没收到回音，于是想到跟快报说说。

“我希望更多学者专家关注我们杭州的历史，给出更多确凿证据，还历史一个真相。我的考证，只是抛砖引玉。”

风波亭遗址前石碑上的文字

把两所监狱搞混了？

退休前，张大伯是省监狱管理局教育处的讲师，负责开导教育在押人员。为人和蔼，有耐心。同时兼任监狱工作研究所的研究员，非常熟悉浙江省的监狱史。

他说，新中国成立前湖滨附近有两所监狱。

北面的浙江省陆军监狱，在现在的望湖宾馆，占地32亩，由国民党军统管辖，是特务机关，主要关押政治犯，许多地下党员、民主人士曾被关在这里，是当时杭州最阴暗的地方。

南面的小车桥监狱，在武林路庆春路口西侧，占地38亩，关押普通的刑事犯人，常常人满为患。张大伯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人吓唬孩子，经常说“再哭，再哭就送去小车桥！”

两座监狱中间隔着一条马路（现在的庆春路），岗楼相望，阴森恐怖。

“两所监狱区别很大。杭州的老百姓对小车桥监狱印象更深。但陆军监狱关了很多名人，在历史学界比较出名。”张大伯说，碑文最大的错误，就是把两个监狱混淆了。

“陆军监狱一带，清代时是骑营兵的校场，民国后才建起监狱，不大可能有遗址！”

南宋“最高人民法院”大理寺

在现在的庆春路与延安路交叉口上？

杭州市民对岳飞的故事耳熟能详。

岳飞出生在公元1103年3月24日，今年正好是他的910年诞辰。

据史料记载，1141年(南宋绍兴十一年)，岳飞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含冤入狱。由临安大理寺审理，关押在大理寺监狱。第二年1月27日被赐死于大理寺监狱风波亭内。

正史对岳飞之死没有详细记载。有传说他被狱卒猛击胸肋而死，又传赐毒酒或自缢而死。

“到现在整整871年，这起‘莫须有’的冤案，不但案情不明，连民族英雄的遇害地，也不清不楚。不应该啊。”张大伯摇了摇头。

寻找风波亭，先要找到大理寺。

南宋的大理寺，相当于现在的最高人民法院，掌管刑狱和案件审理。

张大伯和同事从宋、元、明、清的典籍中寻找线索，推断南宋的大理寺，很可能就在现在的庆春路与延安路交叉口上。

据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出版的《浙江通史·宋代卷》记载：大理寺，在仁和县署。小车桥附近。与清代的“浙江按察司署”位置大致相同。在庆春路与延安路交叉口。民国初年，“按察司署”改建为“浙江省高等法院”，俗称“红楼”。

红楼现在还有，即杭州城市建设博物馆。

“我年轻的时候，延安路北段没有路，被庆春路延安路口的一座庙阻断了。”张纹邦猜测，这座庙或许就是大理寺的遗迹。

如果真是这样，871年前，岳飞就是在庆春路与延安路交叉口位置受审，遭酷刑，被蒙不白之冤。

新中国成立初不少老同志的口述历史

都曾提到见过“风波亭”遗址

历史学界的共识是：风波亭在大理寺监狱内。

古代监狱建造非常讲究，必须在府衙的西面。

一是为了敬天，主管狱事的昴星（金牛座），主管西方。

二为求风水，西南方向属坤位，是奇门学说中的“死门”，“五鬼之地”，也是牢狱之地。

三是因为方便和安全，府衙都是坐北朝南。除非迎接圣旨，正门很少开启。百姓都是从东门出入，犯人则从西门押出府衙。监狱在西边方便，也能预防劫狱事件……

根据古代监狱史，张大伯大胆推测：“监狱就在大理寺西南面。距离庆春路延安路口150多米的小车桥旁边！”

清代的浙江省城图上，小车桥又叫“监桥”，因清代“按察司署”就在桥西边。1911年改建成新式监狱。

然而翻遍古籍，张大伯和同事都没有找到关于风波亭的详细记载。

南宋时监狱的构造是有的，和电视剧《水浒传》里劳城营的样子差不多，土墙、高岗、木栅栏门。

监狱有一套特别装备：为防越狱，不但四面高墙，墙中间还灌了很多沙子。“想挖墙逃跑的，挖开砖头，沙子就漏进监室里，很容易被发现。”

为防囚犯自杀，监狱的水井都特别小，水桶也要特制。囚犯还都不能用裤带子，防止上吊。

各朝代的监狱大有不同:金朝监狱是七八级的深坑，到元朝是很深的土坑，到清朝常常就是冰天雪地的流放……相比之下，宋朝的囚犯的待遇还算不错了。

民国的监狱还保留了古代遗址的许多房子。张大伯收集了许多老同志的口述，他们都说见过“风波亭”。

在张大伯参与编写的《浙江监狱工作回忆录1949—2005》中，曾任军管代表的老同志何斗回忆：“1949年，我们负责接手小车桥监狱（当时叫浙江省第一监狱）。当时国民党的狱警都已经逃跑，只有犯人98人，全部是汉奸罪。院里留有一座亭子，据说就是南宋时的‘风波亭’。旁边还有一口井。”

老同志们回忆，“风波亭”只有一层楼，年久失修，很不起眼。上世纪50年代城市改造，亭子和水井都被拆掉……

何斗说的那口井，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孝女井”？

“孝女井”的故事流传很广。传说岳飞的女儿岳李娥听闻父亲和兄长遇害，申冤无果，抱着银瓶投井而死，年仅13岁，后人修孝女井作为纪念。

“杭州的历史故事真是木佬佬多。一个比一个精彩，可惜后人没留住……”张大伯750度近视，拿笔的右手总在颤抖。仍然每天眯着眼睛查阅古籍，只想给后人多留下点历史。

张大伯16岁师范毕业，22岁进入监狱系统，历经风云。“我正在写另一本书，是关于改革开放前的监狱和劳教所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