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的每首舞曲都是老板自己制作合成

盛极一时的“丰乐”曲终人散

丰乐歌舞厅关门停业，整整两个月了。

昨晚，还有舞客从大关兴冲冲赶来，在门外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他们问保安姚志成，怎么没开？姚志成指指玻璃门上贴着的通告：因内部消防整改，8月17日起停止营业……那人来回看了几遍仍不离去，嘴里嘟哝：整改么，怎么一点动静也没的？

“丰乐”极盛时

一晚上卖出450张门票

46岁的姚志成是丰乐歌舞厅的保安兼电工，1990年，24岁、年轻敦实的他从丽水来杭州当保安时，丰乐舞厅刚刚装修好准备开张。

如果把“杭州舞厅史”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现在，粗略划分成起步、上升、兴盛、下滑、没落五个阶段，刚开张的“丰乐”就处在“起步”向“兴盛”之间的过渡。

它很快就变得生意火爆，成为杭城颇上档次的娱乐场所，1000平米的地下防空洞被分成四个功能区，棋牌室里吆五喝六、咖啡吧内低语呢喃、卡拉OK有人抒情有人嘶吼、交谊舞池灯光华丽人影憧憧。

因为在地下不会扰民，所以音乐往往放得格外响。当传呼机在社会上还不太多时，姚志成就曾在一个晚上拾到过7个。每天夜场散去他都会仔细巡查，捡过的金耳环凑在一起，有一大捧。有一次，他还在服务台前捡过厚墩墩一沓人民币，挨个包厢问过去，有个客人摸完身上其他几沓却说没少，清醒后，才追过来讨回去。

那时“丰乐”，门票15元一张，茶水10元一位，加在一起最低消费25元，够当时一个大学生买半个月饭菜票。有些人迷恋跳舞又心疼钞票，买票进来却只跳舞不点茶，每每遇上这种情况，舞厅的俞老板就会果断地吩咐姚志成：给我轰出去！

那时的“丰乐”，生意好到什么程度？

姚志成说他记得生意最火爆的一天，光舞厅门票就卖出去450张，带上茶水这一项，一晚收入已经过万。那时舞池比现在小，如此多人“翁”在一处还能跳吗？只不过抱着舞伴呆在原地来回摇晃。

2001年国庆节前的一个夜晚，警察在杭州城东定海村一间出租房抓住俞老板，连夜审问后，俞老板很快承认自己将舞厅营业收入的60%另设账目用来逃税。最后法院认定，俞老板承包舞厅6年间，共偷逃税款达210万元，定为杭州市当年的特大偷税案，俞老板被判入狱6年。这个案例至今在中华财税网还有记载。

俞老板案发一年多后遇上非典，舞厅关过很长一段时间。

“劳保舞厅”时代

常常上演令人叹息的市井故事

2003年秋，金老板竞标成功成为“丰乐”新掌门。听知情人讲，这位金老板“模样蛮好”、风度翩翩，是省内一家乐团的小号手。当年杭州不少舞厅老板都是“搞音乐”出身，起先个人不允许办舞厅，杭州一批“音乐人”三五搭伙组织乐队驻场演奏，报酬和舞场分成，有的二八有的三七。后来舞厅遍地开花政策渐渐宽松，一些领头乐手就直接出面承包下来。现在“水晶宫”舞厅老板潘财安，是吹萨克斯出身，“鲁班”舞厅老板杜国良，以前则是调音师。

金老板入主“丰乐”之后，舞厅其实已经过了最辉煌的时期。

社会上娱乐方式丰富多样，年轻人离开舞厅去上网聊天打游戏，有钱人也有了更奢华私密的场所，于是舞客的年龄开始偏向老龄化，收入层次也大大降低，“劳保舞”的称谓就是那时叫开的，因为确实有很多跳舞的人，下岗或内退后吃着劳保。

最多时杭州正规注册的舞厅有80多家，后来生意差了开始恶性竞争，有的票价低至一元，还带茶水。

如果用“劳保舞”一词搜索前些年的《都市快报》，会发现很多新闻报道都和“骗子”相关，其中男骗女的居多。最厉害的劳保舞骗子要算一位蒋姓舞客，这位老兄可称杭州劳保舞厅的“超级情圣”，搭上女舞伴，半夜三更跑去接人家下班，冬天把女人的脚焐在自己怀里，后来就说自己家人不是被车撞就是得绝症，骗到钞票拍屁股走人。

这篇报道见报第二天，不少杭州劳保舞厅的常客打进快报85100000热线谈感想。

其中一位大姐感叹说，我们这档年纪的人，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什么爱呀、情的，大多数人都没经过恋爱就结婚了。文化也不高，活到这个年纪，半儿不接的，空虚。

保安姚志成前些年也遇过一桩事，一个中年男人跑进舞厅揪住一个女子，“啪啪”就是两个耳光。姚志成大喝住手，男人说我打自己老婆关你屁事。姚志成说你回家打老婆我不管，在这里你再动一下试试？男人看他膀大腰圆怒气冲冲，最后只好悻悻走了。

七八年前，一些地段好房租高的舞厅开始支撑不住纷纷倒下，金色风情、金凤凰、新成、商都、天缘、东坡……两个月前终于轮到了丰乐。

不过据熟知内情的人讲，消防整改只是丰乐关门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开舞厅的金老板向很多人借了很多钱，有舞客的也有员工的，然后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连他姐姐都找不到他。”

主城区仅剩的三家舞厅

各凭各的本事顽强立足

没有丰乐的日子，很多老舞客心急火燎，市长热线12345和快报85100000都接到过不少反映。

一位朱阿姨在电话中说，我们20多年来都在这里跳舞，中老年人对丰乐歌舞厅是很有感情的，现在关掉了，我们很焦虑，身上毛病都要出来了……

没有“丰乐”的日子，很多人开始“自谋出路”。一部分人强行改变了跳舞习惯，比如陈大姐，以前她几乎天天不落要去丰乐跳个早场舞，现在改成去西湖边散步。

无法改变习惯的只好改变跳舞地点。其中又分两种：一些人改成室外，比如，叶大伯每晚改去解放桥下的露天舞场，林大姐则改在小区花园里跳广场舞。而另外一些人会去远一些的舞厅，比如“水晶宫”、“大森林”和“鲁班”——这三家几乎是目前杭州主城区硕果仅存的舞厅了，靠着各自的特色依然在市场上顽强立足。

“水晶宫”地址在文晖路“叶青兜桥东侧3-5孔”，曲终人散后，站在舞池里能听到头顶车辆驶过桥面的轰隆声。

“水晶宫”的特色，一是音乐，每首舞曲都是潘老板自己在电脑上制作合成。二是场地，舞池宽大并且没有一根柱子，“耍得开”。三是高手云集，不少男女舞客腰臀曲线明显，不似有些地方的囫囵一团，水平自然也高，用谢总的话说，“全浙江的一流高手都喜欢来这里”。

谢总经营着一家成品混凝土公司，每个周末下午都开着他的雷克萨斯车来跳一场，59岁的谢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约十岁，他自己也是国标和拉丁高手，获奖无数。

像“水晶宫”高手那样横刀竖马的国标跳法，放在“大森林”肯定行不通。

“大森林”在建国北路东侧，凤起农贸市场二楼，离丰乐最近的“大森林”在丰乐停业之后，舞客多了不少。三家里数它设施最旧，但生意最好，市井味最浓。这里的男人们衣着都很随便，一些女人烫着像麦穗般爆开的黄头发，身穿黑色蕾丝边紧身衣。《好男人都死哪去啦》平四舞曲响起时，场内黑压压全是人，每对男女贴近后在方圆半米之内摇摆进退，或作自转公转。歌中唱道：看到漂亮姑娘你就开始眼巴巴，我的姐妹们你也敢勾搭，信不信我一个巴掌打掉你门牙，好男人都死哪去啦死哪去啦……

“鲁班”舞厅，很多人现在还这么叫。其实三年前就改了个古怪名字“獒地大舞池”，据说因为老板十分喜爱藏獒，还喜欢诗词书法，一楼门厅，就挂着他手书的一幅字“獒地赞”，二楼楼道还挂着一张藏獒的大幅照片，毛发金红威风八面。“獒地”早场人最多，清晨街上还冷冷清清时，这里就已跳得热气腾腾。赶早场的主要是中老年人，很多人把在这里跳舞当成了室内晨练项目。老板杜国良对杭州舞厅的前景悲观：我看，它们退出历史舞台也就是这三五年的事儿。可同时，他还继续对舞厅作资金投入，“等到别家都撑不住倒下的时候，我的机会可能又来了……”